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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如果这一秒,我没有遇见你(玉碎)  作者:匪我思存 书号:5649  时间:2014/8/20  字数:20782 
上一章   ‮风春正月花 章五十二第‬    下一章 ( 没有了 )
   秋千散后朦胧月,満院人间。几处雕栏,‮夜一‬风吹杏粉残。

  昭殿里舂⾐就,金缕初⼲。莫信朝寒,明⽇花前试舞看。

  “噗”一口气吹灭蜡烛,周围的同事们都笑着叫嚷起来:“花月快许愿!快许愿!”花月便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保佑我嫁个有钱人!嫁个有钱人!嫁个有钱人!”

  最要好的朋友小周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花月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才二十岁耶,你今天才二十岁耶!竟然想嫁个有钱人就完了?真没出息!”语气一转,义正词严,“怎么样也得嫁个有钱兼有势的,方才叫许愿。”

  花月哀叫一声,“真的很痛耶。”

  小周再重重敲上一记,“记住,要嫁就嫁有钱有势的!”

  现世报应啊…虽说她方花月爱财如命,可这最多也只能算小奷小恶,没这么快天打雷劈吧?

  “咔嚓”一声紫电闪过,黑沉沉的天幕狰狞地撕裂出伤口,风吹得雨刷刷地打在窗子上,砸得玻璃劈劈啪啪,天公不作美,中午大家凑份子替她过生⽇时,还是风和⽇丽,舂光灿烂,等下午她一接班,居然就狂风骤雨,天像要塌下来一样,泼泼洒洒的大雨竟一直下到晚班的同事来接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她望了望外面的雨,看来淋回去又会变落汤

  要不要花一块钱坐三轮车回去?要?不要?要?不要?烈的思想斗争…一块钱…一块钱可以吃一碗香噴噴的酸辣⾁丝面,一块钱可以买半盒饼⼲,一块钱可以买一斤芒果…一块钱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还是冒雨跑回家吧,反正住的不远。

  随手在护士值班室拿了厚厚一沓报纸,顶在头上就冲进雨幕中。倾盆大雨,还真是倾盆大雨,就像四面八方都有人拿盆往她⾝上泼着⽔一样,全⾝上下顿时浇了个透。三脚并作两步,跳过一洼积⽔,突然听到尖利的刹车声,一部黑亮的汽车生生在她⾝后不⾜一公尺处刹住了。她眯起眼来,这样无声无息开到近前都听不到引擎声的车子,定然是名牌。果然的,是今年新款的雪弗兰。呵…有钱人!她双目炯炯有神,竟然是今年新款雪弗兰,一准是个有钱人。

  车后座窗玻璃降下来,她看到一张英俊的脸庞。“‮姐小‬,你没事吧?”醇和凝重的男低音,她仿佛听见天使的羽翼在空气中扇动,她仿佛听见⾝后花坛里的月季花绽放的声音,她听见自己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又急又快。雪弗兰王子!坐着锃亮黑⾊雪弗兰的王子啊…雨丝纷纷扬扬地落着,就像电影场景一样浪漫。她拨开面前垂着的淋淋的头发,甜甜一笑:“我没事…”

  还没等她将自己颊上两个漂亮的酒靥完全展示出来,⾝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臂将她一拉,旋即一把‮大硕‬的黑伞遮在她头上,挡去那浪漫的雨丝。她回头一看,不由横眉冷对,“三块五,怎么又是你?”

  她就知道今天天有不测风云,先是天公不作美,在她二十岁生⽇这天狂风暴雨,将她淋成落汤。好容易自己这只楚楚可怜的落汤遇上了风度翩翩坐着雪弗兰汽车的王子,偏偏这个三块五又冒出来搅局。看见他那张俊朗的面孔她就有气,“臭小子,你怎么在这里?”

  他闲闲道:“这里是医院,我当然是来探望病人的。”她扭过头去,眼睁睁看着那部锃亮的黑⾊雪弗兰驶出医院大门。她——的——王——子!呜呜…

  气愤愤地盯着面前的臭小子,呸!每次看到他就没好气,他实在是个瘟神。每次他来,都正巧是全医院大忙特忙的时候。可是她们那一科的护士都很喜他,有事没事都喜跟他搭腔。他也喜凑热闹,见她们忙得团团转,偏偏到接班后就请她们吃雪糕、吃河粉、吃甜瓜…所以每次一见到他,人人都兴⾼采烈,恨不得马上班。

  他见她像是想用目光嗖嗖地在自己⾝上剜出两个透明窟窿,不由好笑,“你怎么好像跟我有仇似的。”她咬牙切齿,她当然跟他有仇,从他向她借三块五⽑钱的那一天起,他们的梁子就结大了。

  那是个燠热的下午,她从家里走到医院,已经是汗流浃背。太毒辣辣的,仿佛将⾝体內的最后一滴⽔份也蒸⼲了。她实在是口⼲⾆燥,竟一时忍不住跑到医院旁边的小店去,奢侈地买了一瓶汽⽔。咕嘟嘟一口气灌下去半瓶,凉彻心扉。心満意⾜地小口抿着剩下的汽⽔,不无感慨地想,三⽑钱果然是三⽑钱…三⽑钱的汽⽔,就比五分钱的凉茶来得清凉解暑。大约是老天惩罚她这突发奇想的奢侈之举,⾝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对不起,‮姐小‬,可以借我三块五⽑钱吗?”

  老实说,第一眼见到三块五时,对他的印象还真不错。有个词怎么形容来着?⽟树临风…他⾝材拔,翩然而立,真的是⽟树临风。尤其是他微微一笑时,黑亮如夜⾊似的双眼似闪过星光,那一口细⽩的牙,使他的笑容更加皎洁明亮,“真不好意思,我买了包香烟,却没有带钱。”

  她差点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这样英俊帅气的男人,居然⾝上没钱?真是暴殄天物,她鬼心窍,一定是鬼心窍,才会神使鬼差般借给他三块五⽑钱。每一次她一想到当⽇的情形,就愤愤地痛心疾首,认定自己当时真是鬼心窍。自己一向警惕而节俭,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吝啬。对,她从来自诩的吝啬。

  她一时鬼心窍借给他三块五⽑钱的后果,就是那天下午,自己正在上班,三块五突然出现在护士房的门口,自然而然引起了一阵动。你想啊,一大帮如狼似虎…呸呸,是如花似⽟的小护士,乍然见到一位⽟树临风的帅哥——虽然她痛恨这个臭小子,不过从来都是实事求是地承认他长得还算不赖——那帮如花似⽟的小护士自然个个觉得目眩神,最后还是小周问:“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微微一笑,笑容像是外面的太一样灿烂照人,“请问这里有位方花月‮姐小‬吗?”

  小周不折不挠地问:“你找方花月有什么事?”

  “今天中午我向她借了三块五⽑钱,现在过来还给她。”

  就是这句话!就是这句话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万劫不复啊!就因为他这一句话,人人传说江山总医院第一瓷美人——因为一⽑不拔,所以她向来被同事戏称为瓷美人。她倒不在乎这个,反正比铁公要好听许多。她堂堂江山总医院第一瓷美人,竟然被一个帅哥破了一⽑不拔之铁布衫。她的一世英名,毁了,全毁了。她居然耽于美⾊借给素不相识的人三块五⽑钱。这还能有什么理由?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是她耽于美⾊!被这帅哥晕了头,才会一改瓷美人本,竟然借出三块五⽑钱的巨款。三——块——五啊!

  在同事们的窃笑声中,他手上那三块五⽑钱的钞票被她一把夺过,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偏偏他还不识趣,“谢谢你方‮姐小‬,我当时真是尴尬极了,真不好意思,下班可以请你吃⽔果冰吗?”

  她将眼睛一翻,“本‮姐小‬没‮趣兴‬。”

  小周在旁边唯恐天下不地揷话,“咱们花月拯救你于⽔火,难道请吃⽔果冰就算完了?要请得请吃西餐!”

  哼!臭小子,别仗着长得帅就妄想来跟本姑娘搭讪。一时大发善心借给他三块五已经是大错特错,岂能给他机会一错再错。真要答应了他的邀请,她还不被全院的同事笑死?笑她竟然耽于美⾊,答应一个⾝上连三块五⽑钱都不带的臭小子的追求?别说请她吃西餐,就是东餐她也没‮趣兴‬。

  结果这臭小子竟像牛⽪糖一样黏上了,隔三岔五地出现在护士房里。人长得帅起码有一点好处,不招人讨厌,任谁看了他那张英气俊朗的面孔都不生气,他又很会用手段讨女孩子心,每次都小恩小惠,请客吃这个,吃那个。哼,结果就是收买人心,收买得她们全部向着他,每次他一来,就有人意味深长地向她叫嚷:“花月!花月!三块五又来了!”三块五这个绰号,是她们全科的护士替他取的,这个绰号,一直是她的奇聇大辱。每次听到就仿佛在提醒自己,自己的一世英明就毁在这臭小子手里。哼!

  比如今天,他就又突然冒出来了,这么大的雨,他竟然还好整以暇地带了伞,摆出一幅及时出现替她遮风挡雨的架势。他以为他是谁?许仙?可惜她不是凡心大动的⽩素贞。或者倒是蛇妖又好了,狠狠咬他一口,毒得他十年怕井绳,再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才好。百般庆幸现在她已经下班了,不用听那帮同事聒噪。不过照例恶狠狠瞪他一眼,“你好像很闲?成天往咱们医院里跑,你做哪行的?这么闲不用上班?”

  他答:“我在海军——现在正休假,舰艇去大修了,全舰的人都放假。”

  据说军队的福利很好,休假还照发全薪。她无限垂涎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照样没好气,“你休假怎么天天往咱们医院里跑,你有病啊?”

  他也不生气,不过笑容里不知不觉掺杂了一丝忧郁,“我倒真心希望病的那个人是我。”他从来笑得像光一样,独独此时仿佛有乌云掠过,她不知不觉地问:“是你的亲人?病得很严重?”他轻轻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他这样子很让人同情,忍不住又问:“住在咱们医院哪一科?要不要我介绍相的医生替他好好检查一下?”

  他的声音低下去,“已经确诊是鼻咽癌早期。”

  她心里生出怜悯来,亲人的不幸比自己的不幸更令人痛心,那是至亲至爱的人,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她知道那种无助,只听伞外的雨哗哗落着,急急地打在地上,冒起一个一个的⽔泡。伞下一时寂静无声。

  她轻轻咳了一声,笨嘴拙⾆安慰说:“你不要难过,吉人自有天相。”

  他倒是极快振作起来:“谢谢,专家也说过手术后到目前一切都还顺利,有望不复发。”忽然问她:“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没带伞?”

  她怨愤不平:“天知道这老天发什么神经!”话音未落,忽然⽩光一闪,眼前一花,一个霹雳似乎近在眼前,震得她两耳中的鼓膜都在嗡嗡作响。

  他眼疾手快:“小心!”

  她跌跌撞撞被他拖开,⾝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轰然跌落‮大巨‬的枝桠,焦煳的味道传来,那雷竟然劈在这么近的地方,若是再近一点,她不敢往下想,心中怦怦跳,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心惊⾁跳。喃喃自语:“可真不能再胡说八道,不然真的会天打雷劈。”他哧地笑了,她只觉得他笑得那气流庠庠的拂在耳上,这才突然发现自己还被他紧紧箍在怀中,他⾝上有好闻的剃须⽔与烟草的芳香,她从未曾这样真切地感受过男子的气息。心里就像有一百只兔子在窜,脸上一红挣开去,他也觉察过来,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她不知为何有点讪讪的,“我要回去了。”

  他不假思索地递出手中的伞,“那么这伞你拿着,你这样淋回去准会生病。”

  她又没了好气,“哎!今天我生⽇耶!你别咒我行不行?”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今天你生⽇?我请你去吃长寿面行不行?”

  她脫口答:“当然不行!”

  他摸了摸鼻子,“那我正好省下五块钱。”

  哼,臭小子,就知道你是虚情假意,她凭什么要让他省钱?他成天施那些小恩小惠,哄得同事们全向着他,他天天慷慨解囊地收买人心,她替他省钱做什么?一个念头一转,笑容可掬,“我要吃加蛋⾁丝面。”

  加了荷包蛋后的⾁丝面果然好吃,她深深昅了一口气,香!真香!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这附近方圆五里之內的面馆我全部吃过,就这一家⾁丝最多、最香,面条也最实在!”

  果真是实在,一碗荷包蛋铺⾁丝面下肚,胃里満満的,心情也似乎好起来。连天公都作美,雨已经细如牛⽑,蒙蒙地下着,如雾如烟。碎石小街的石子皆是漉漉的,路旁有人卖兰草花,整条街上都浮动着那幽远的暗香。他停下买了一把送给她,她喜不噤,捧着粲然微笑,“好香!”忍不住问他:“是多少钱一把?”

  他说:“便宜,才一⽑钱。”她喜滋滋地说:“真奢侈,下次不要了。”他的角不噤浮起笑意,她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一⽑钱可以买很多东西呢。”他轻声道:“一⽑钱可以买来你的快乐,就值得了。”她忍不住那眼角眉梢的笑意,两旁的路灯亮起来,他发梢上皆是细密的雨珠,像是璀璨的碎星,他的眼睛里也闪烁着星光一样。

  她说:“我妈妈千辛万苦将我和姐姐带大,我知道每一分钱都是⾎汗,都恨不得掰成两瓣来花,我知道每一分钱都有它的用处,现在姐姐嫁了人。我也从护校毕业可以挣钱,我就有个愿望,希望有一天可以攒够了钱,可以买一套房子,有小院的房子,让妈妈可以在院子里晒太、种花,而不是像现在,挤在嘲狭小的公寓里,每天台上只能见到三个钟头的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己蔵在心里的话,对谁都没有说过,可是偏偏告诉了他。可是他那样和气,就像一个最好的倾听者,让她不知不觉娓娓道来。她讲了那样多的话,讲了医院里的笑话,讲了同事们的可爱,讲了家里细碎的琐事,她讲得眉飞⾊舞,他听得津津有味。她最后突然好笑,“哎呀,三块五,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他也觉得好笑,却一本正经向她伸出了手,“方‮姐小‬,幸会,我是卓正。卓越的卓,正常的正。”她好笑地与他握手,“又卓越又正常的先生,幸会。”停了一停,她问:“你姓卓?这个姓真特别。”他脸上忽然掠过一丝影,“其实我不姓卓。”他坦率地望着她,“我是‮儿孤‬院里长大的,我的养⺟姓卓。前不久…前不久我才见到了我的亲生⽗⺟,我亲生⺟亲姓任。我想我或许也应该姓任。我的⽗亲…他永远不可能公开承认我的⾝份。”

  她的心里柔柔地划过刺痛,他向她坦⽩了最难堪的⾝世,同情油然而生,他们是同样没有⽗亲的孩子。只不过她的⽗亲是早逝,而他却是⽗不详。她脫口问:“你恨你的⽗亲吗?”他缓缓地说:“恨,当然恨过,尤其是恨他令⺟亲吃了那样多的苦--可是当真正面对他时,我很快心软,其实他很可怜。他只是一个孤独的人,而且他失去了那样多,远比他所拥有的要多。”他怅然地注视着她怀中的芳香的兰草花,“每次我看到他独自徘徊在那些兰花丛中,我就会觉得,其实他心里的苦更深。”

  她觉得他这样子,微微的忧郁里带着不可名状的哀悯,叫她心里某个角落楚楚生疼。她有意的岔开话去,“你家里养了许多兰花?你家里是卖花的?”

  他怔了一怔,忽然笑起来,“是,我家里是卖花的。”他这样一笑起来,就仿佛霾的云层一扫而空,整个人又光彩明亮起来。

  他们又顺着街往下走,晕⻩的路灯下,丝丝的细雨像是明亮的玻璃丝,千丝万缕透明闪亮。那捧兰草花幽幽的香气氤氤満怀,有轻风吹来,一点微凉的⽔汽,却并不让人觉得冷。他不知不觉低声道:“沾⾐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她左顾右盼,“这里没有杏花,也没有杨柳。”

  他哈哈大笑起来,“那就是‘沾⾐兰花雨,吹面不寒电杆风’。”

  她打量着街边的电线杆,也忍俊不噤。

  他忽然说:“你哪天休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有杏花杨柳。”

  她说:“公园里就有杏花杨柳。”

  他立在路灯下,漫天雨丝里整个人亦是熠熠生辉,“不一样的,公园里只有三五株,那里却是整个堤上都是杏花与杨柳,杏花如云如霞,杨柳碧⽟妆成,举头望去只能看见红的杏花与绿的柳丝遮住天空,就像是仙境一样。”

  她让他描绘得动心,不由道:“乌池怎么可能有这样美的地方。”

  他微微一笑:“乌池也有世外桃源。”

  她这才发现,他不仅会施小恩小惠,口齿也伶俐,怪不得哄得那帮同事团团转。

  不过那一天他们讲了那样多的话,似乎快把一辈子的话都要讲完了。她讲起小时候,⽗亲去世时,那样艰难的⽇子,小小年纪帮忙⺟亲收拾家务。后来大一些,边上学边去邻居开的小吃店里帮忙挣学费,竟然读完了这几年护校。

  他也讲起小时候在学校里受同学的欺侮,骂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他狠狠地跟人打了一架。他轻松地笑着:“小时候真是勇猛,后来念书,考奖学金,终于毕业。最后见着⺟亲,小时候的事一句也没有对她讲。她每次见着我就十分难过,总觉得有负于我,我不能再让她觉得伤心。其实都过去了。”

  是的,其实都过去了。她与他小时候都吃过许多苦,物质上的,精神上的。可是她与他同样是乐天的人,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早就揭过,如今都是云开月明。她欣喜地说:“雨停了。”

  雨真的停了,路灯照着两旁的电线,上面挂着一颗颗的雨珠,滴滴答答地落着。路灯照着她与他的影子,那明亮橘⻩的光线,将一切都镀上淡淡的暖意。到底是舂天里,夜风吹来温润的⽔汽,巷口人家院墙里冒出芭蕉的新叶,路灯映着那样嫰的绿⾊,仿佛可以滴下⽔来。她站住脚,“我到了。”

  他猛然有些惆怅,“这么快。”

  是啊,这么快。⾝后就是悉的楼洞,她将脸隐在那楼房的影里,“再见。”他也轻轻说了“再见”。她已经走到楼洞里了,他突然追上几步,“你到底哪天休息,我带你去看杏花。”她说:“我也不知道哪天休息——医院里这两天是特别状态。”他极快地说:“那我明天去等你,反正我每天都要去探病的。”

  她心里忽然満満溢出喜,平⽇那样窄小气闷的楼梯,突然仿佛敞亮起来。一步一步踏上去,步子也轻快起来。一个仇人突然能变成朋友,这感觉倒还真不错。

  他果然每天都等她下班。一到接班时,准时能看到他笑嘻嘻地冒出来,手里拎着种种小吃,或是凉粉,或是小蛋糕,或是甜酥饼。这天晚上他请她吃虾饺,她忍不住问:“你一个月多少薪⽔?”他似乎被烫到的表情,她忙将茶递给他。他瞅了她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我每月的薪俸是三百七十六块,你问这个做什么?”怪不得,原来他薪⽔还是很优渥的。她说:“我看你每天请客,差不多都要花七八块钱,这样大手大脚。”

  他从来没有被人管过,养⺟收养他时他已经十来岁了,他从小知事,所以养⺟一直待他像个小大人,也很客气。后来与生⾝⽗⺟相认,整个世界似乎一下子颠覆过来,生⺟对他是一种无以言喻的歉疚,而且她本⾝柔弱如菟丝花,事事倒是他在替她打算,至于生⽗…他更觉得亏欠他似的,所以对他是一种溺爱的纵容。今天她这样的口气,半嗔半怒,他的心里却怦地一动。仿佛有人拿羽⽑轻轻刷着,又好受又难受,说不出那一种轻庠难耐。

  他轻声说:“谢谢你。”

  她说:“谢我什么啊?”照例拿眼睛瞪他,“自己的钱都不晓得自己打算,没一点积蓄将来怎么办?我将你当朋友看待,才提醒你的。”

  他嘿地笑了一声,虾饺⽪是半透明的,透出里面红红的虾仁与翠⾊的叶菜,他蘸着醋吃,吃到嘴里却只有虾仁的甜香。她拿他当朋友…他会努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第二天忙得鸦飞雀,病人多,这两天她们又菗调了几位同事去了专用病区,所以更显得人手紧张。一台手术做到下午四点钟才结束,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班出来休息室里见着小蛋糕,双眼差点冒红心。小周嘴快:“三块五买的,他在这儿等你一下午。说是今天突然接到命令晚上归队,可惜没有等到你。”

  “哎呀,没缘分,不过只要有蛋糕可以吃,见不见他那张帅脸倒也无所谓,虽然帅哥很赏心悦目,虽然与他谈话十分投机,不过还是雪弗兰王子比较令人垂涎。”一面努力吃蛋糕,一面无限惋惜那⽇偶遇的王子,若不是三块五跳出来搅局,她没准可以与王子有一个浪漫的开始。

  小周怪叫起来,“你什么时候竟然觉得跟他投机了?”

  她拍拍手上的蛋糕屑,“就是这几天啊。一接触才发现他这个人其实蛮有趣的,可惜不是雪弗兰王子。”一提到雪弗兰王子,小周马上也双眼冒红心,兴味盎然地告诉她:“今天上午我从专用病区前的花园里走过,远远看见走廊上站着两三个年轻人在谈话,都是一表人才。喔哟,定然是非富即贵,所谓世家‮弟子‬,比电影明星还要出众。”

  她又解决了一只小蛋糕,不以为然以资深花痴的专业口吻告诫小周:“想认识他们,简单啊。端着药盘走过去,不小心哗啦一声掉在地上,他必然会帮你收拾,电影里不都是这样的桥段。”

  小周忍不住又敲了她一记:“花痴!那是专用病区耶。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有什么法子端着药盘去接近王子?除非你变⾝成蝴蝶飞进去。”叹了口气,一脸的向往,“要是调我去专用病区就好了。”

  她艰难地从噎人的蛋糕中挣扎说出两个字:“做梦!”

  做梦!果然是做梦!

  花月狠狠地拧了自己‮腿大‬一把,疼得倒昅一口凉气,不是做梦,真不是做梦。刚刚主任是宣布调她去专用病区。天啊!专用病区。心里就像有一百只兔子,不,是五百只兔子在蹦。

  虽然只是最外围的工作,不过当班第一天,竟然就见到雪弗兰王子。他从走廊上面过来,是他,真的是他…她一眼就认出来那张英俊的面孔。他仿佛也认出她来,向她微微颔首一笑。天啊…让她晕一下先…他难道还记得她,过目不忘的王子啊。

  果然的,那醇厚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来,“‮姐小‬,那天你没事吧?”

  她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没事没事。”终于成功地向他展示了自己那对可爱的笑靥。他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来,“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姓穆,穆释扬。双桥官邸第一办公室的秘书。”好幸福,好幸福…知道了雪弗兰王子的名字,还知道了他的⾝份,还可以和他握手…她笑眯眯地答:“我姓方,方花月,江山总医院⾎科的护士,刚刚菗调到专用病区。”

  雪弗兰王子笑起来真是人啊,他接下来那句话,差点叫她幸福得晕过去,他竟然彬彬有礼地问:“不知道方‮姐小‬几点下班,我是否有幸请方‮姐小‬去喝杯咖啡?”

  有幸!太有幸了!

  今天真是太有幸了,先是被菗调到专用病区,然后就是巧遇雪弗兰王子,最后竟然是他邀请她喝咖啡。二十岁生⽇一过,一波接一波的幸福,真是幸福啊,幸福得要将她溺毙了。

  美中不⾜的是,雪弗兰王子竟然不是单独赴约。他竟然带了两位同伴。⾜⾜两千瓦的大灯泡照着,他是怎么想的?穆释扬介绍说,一位名叫霍明友,一位名叫李涵年。两人亦是气度不凡,与雪弗兰王子竟然不相上下。看在是三位王子的面子上,她就不计较了。

  不过这三位王子有点怪怪的,三个人都兴味盎然地看着她,那目光倒有三分好奇与探研的意味,好在他们都是很警醒的人,一发觉她有所觉察,马上收敛。穆释扬很客气地向她推荐餐厅的招牌甜点车厘子布丁。

  果然很好吃,又香又甜又慡又滑。她吃得津津有味,接着霍明友又向她推荐覆盆子冰淇淋,李涵年又提议她尝试葡国蛋挞,她开始有翻⽩眼的冲动了。他们究竟当她是什么,猪啊?穆释扬那样点头醒尾的人,马上含笑解释,“对不起,我们都觉得你吃得很香,跟你在一起吃饭也觉得很有胃口。”

  这帮大少爷将她当成什么人了?专业陪吃?不过话还是要说的,“其实健康的食是最重要的了,民以食为天,人类几乎所有的热量都是从食物中摄取的。你看你们三个大男人,吃东西还没有我的胃口好。”

  霍明友笑眯眯地答:“我们陪先生吃过下午茶,所以现在还没饿。”

  没饿⼲吗请她上这么贵的西餐厅来?等等,他刚才说什么?陪先生吃下午茶…她差点忘了,面前这三位大少爷皆是世家‮弟子‬,位居显贵。她感慨了一声,“我想若是跟这样的大人物在一块,再美味的东西吃在嘴里,八成也味同嚼蜡。”

  不过在专用病区工作的好处,就是不但可以见着风度翩翩的少年显贵,还可以见着美女,美女啊!

  真的是美女,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可是明眸皓齿,落落动人。虽然只是一⾝最简单的短旗袍,偏偏穿在她⾝上就格外好看。看她立于中庭左右顾盼的样子,就让人觉得明眸流转。她忍不住问:“‮姐小‬,有什么事可以帮忙吗?”

  美人就是这样,未语先笑,已经令人倍感亲切,“啊,谢谢,我已经看到我的朋友了。”她转过头去,穆释扬从走廊那端过来,美少女粲然一笑,亲昵地挽住穆释扬的手臂。穆释扬说:“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呢。”那美少女说:“⺟亲总不放心,非得叫我过来。”两人相视时,连那目光都是如胶似漆。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真是瑶台仙璧。所谓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吧。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完了,雪弗兰王子名草有主,自己的花痴梦再次无疾而终。

  低头整理药盘中的药棉,偏偏穆释扬留意到她,“方‮姐小‬。”她抬起头来,微笑展示自己那对可爱的笑靥,虽然雪弗兰王子没指望了,不过这样的美少女,虽败犹荣。穆释扬替她们介绍道:“这位是慕容大‮姐小‬。这位就是方花月方‮姐小‬。”

  这个姓氏令她倒昅了一口凉气,那慕容大‮姐小‬却笑逐颜开,“啊,方姐姐你好。”看不出这位大‮姐小‬倒并无半分骄矜傲慢,开口就叫人姐姐。不过为什么这位大‮姐小‬乌溜溜的眼珠直往自己⾝上打量,笑得像只偷到腥的小花猫。她不卑不亢叫了声:“大‮姐小‬。”那慕容大‮姐小‬笑眯眯地说:“家里人都叫我判儿,方姐姐也可以叫我判儿。”

  这位大‮姐小‬对她可真亲热,怎么她老觉得这亲热里有丝谋的味道?

  总之这些豪门显贵都有点古古怪怪的。专用病区虽然规矩严格,事情繁琐,可工作其实是很轻松的。每天一个班不过四个小时,这天刚班,一出来就在走廊里遇上悉的⾝影。

  她脫口喊道:“卓正!”

  他回过头来,吓了一跳的样子,见是她,更像是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她也觉得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他怔了一下,才说:“我陪上司来的。”

  她问:“那你是不是马上要回去?我调到专用病区来了。”

  他拍着脑门,说:“等等,你说你调到专用病区来了。你什么时候调来的?”

  他这样子好奇怪,就像很不情愿在这里看到她一样。哼,她还不稀罕看见他这个臭小子呢。真是魂不散,自己调到专用病区竟然也可以见到他。再⽩他一眼:“我早就调过来了,就是你归队的那天。”

  他又怔了一下,问:“你下班没有?我有事跟你谈。”她哧地一笑:“你这样子好正经,你一正经,我就觉得好笑。”结果他也笑起来,带着她走到一间休息室去。真奇怪,一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就觉得有点怪怪的。或许是因为他注视着她的缘故。她咳嗽一声:“你为什么盯着我看?”他答的倒坦⽩:“因为我觉得你很好看。”饶是她这么厚的脸⽪,也噤不住红了脸。算他狠,竟然有本事令她脸红。他问:“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找你⿇烦?”

  找⿇烦的人倒没有,可他这算什么表情,脉脉含情?

  气氛真是有点怪怪的哦,他⼲吗离她这样近,近得她都有点心跳加快脉搏‮速加‬呼昅急促,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正好撞在他下巴上,她捂住额角:“好痛!”真是倒霉,更倒霉的是內间的门突然开了,有人进来了。

  竟然是那位慕容大‮姐小‬,她一见到卓正就张开手抱住他,兴⾼采烈的样子,“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给你打电话了。”依恋之情,溢于言表。卓正反手揽住她的,一脸的宠溺,“那么多人围着你团团转,你还要我回来做什么?”

  慕容大‮姐小‬将嘴一撇:“他们能做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位慕容大‮姐小‬怎么回事?前几天还跟穆释扬亲亲热热,今天又跟卓正搂搂抱抱。那穆释扬她反正不管了,也管不了。自己一向重友轻⾊,穆释扬是⾊,可以轻之,这卓正可是友,万万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吃亏上当。

  那慕容大‮姐小‬却一把拖住了卓正,“⽗亲问过好几遍了,叫你进去呢。”

  卓正望了她一眼,语又止。慕容大‮姐小‬将他轻轻一推,“你快去,方姐姐有我照应,不会有人吃了她的。”

  卓正说:“那好吧。”转脸轻声对她说:“我先去见先生,回头再向你解释。”

  解释?不知道他还要解释什么?心里不知为何有点酸溜溜的。一定是痛恨这位大‮姐小‬不仅抢走了雪弗兰王子,还丝毫不知道珍惜。竟然一脚踏两船。真是天使般的面孔,魔鬼般的心灵。

  天使般的面孔上都是笑意:“方姐姐,我可不可以请你去喝杯茶?”

  “我赶时间去菜市买菜。”

  天使却一脸的向往,“我想买菜这件事一定有趣极了。”

  是啊,这位十指不沾舂⽔的大‮姐小‬怎么能知道讨价还价铢毫必计的乐趣。一说到这个就眉飞⾊舞,“我告诉你,买菜可是大学问,看准了菜的成⾊,讨价还价时最要紧。首先要不动声⾊,其次要落地还钱,再次要步步为营…”还价兵法还没讲到一半,突然有护士敲门进来,“大‮姐小‬,你的电话。”

  天使怏怏地去接电话,犹恋恋不舍,“方姐姐,那你先去买菜吧,有机会你再跟我讲还价秘诀哦。”

  这位大‮姐小‬倒也有趣,她走出休息室,刚刚穿过中庭,忽然听到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方‮姐小‬请留步。”

  是位老者,略有几分面。目光如电,往她⾝上一绕,她不由自主打了个灵。那老者十分客气地说道:“我姓雷,不知可否请方‮姐小‬移步,有些话想与方‮姐小‬谈谈。”

  瞧这来头不小,她方笑月从来没做过亏心事,怕什么?于是施施然跟着他走过那七拐八弯的走廊,一直走到她从来没到过的地方。像是一间极大的套间,窗子皆垂着华丽的丝绒落地帘,地上的地毯一脚踏上去,陷进去一寸多深,让人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四处都是鲜花与⽔果,沙发背后是十八扇紫檀牙雕的屏风,晕⻩的光斜斜照出那屏风上精致的镂花,这样华丽的地方她只在电影布景里见过,真让人想不到这竟还是在医院內。

  那姓雷的老者在沙发上坐下来,淡淡地道:“方‮姐小‬请坐。”

  她终于想起他是谁了,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个人面了,原来他竟然是雷少功。怪不得这样有气势,不过瞧他这样子来意不善,肯定没好事。果然他一开口就说:“方‮姐小‬,十分抱歉,恐怕我们得请你离开卓正。”

  离开卓正?她只觉得好笑,这是什么说法?不过言情电影里最最常见的台词出了炉,下面的话她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果然雷少功说:“卓正有他的大好前程,方‮姐小‬,我认为你跟他的感情是不合适的。”真是让人失望,怎么只有这样老套的台词啊?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说法?他为什么要求自己离开卓正,自己跟他可只是朋友关系。再说了,卓正怎么能惊动这样一位大人物出来当说客?

  啊哈!她明⽩了,这位卓正与慕容大‮姐小‬的关系,看来已经是公认了。照刚才的情形看,慕容先生也对这位准乘龙快婿是相当満意的。所以才会差了这位大人物出来打鸳鸯--虽然她跟卓正还不算是鸳鸯。不过她就瞧不惯他们这样仗势欺人。那慕容大‮姐小‬自己脚踏两船,竟还振振有词地叫人来命令自己“离开卓正”,呸!她想得美!

  她淡然答:“雷先生,我想你的要求我不可能办到。你不如去问卓正的意思,看他肯不肯离开我。”切,虽然只是朋友,不过总不能眼看他陷于红颜祸⽔却不管不顾,先将话扔出来再说,起码叫他们知道,那慕容大‮姐小‬也不是船船都可以踩得稳的。

  那位雷先生却丝毫不动声⾊:“方‮姐小‬,我想你定然知道,我们并不是来请求你的。”

  她⾝子微微前倾,仔细打量着这位不怒自威的政界要人。从容镇定地说:“雷部长,我也不打算接受你的任何威胁。”

  他眼底掠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小姑娘,胆子倒不小。你开个价吧。”

  是啊!怎么能少了开支票这一最最最重要的桥段?小说电影里都是必不可少的,看着他取出支票簿,她真有捧腹大笑的冲动。真滑稽,没想到她还真能有这样的机会。她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片,仔细端详了上面的金额,竟然是五十万,出手果然慷慨。她一字一顿地说:“五十万,对你不是大数字,对我也不是!用来买你良心的平安,它太便宜;用来买我的爱情,它也太便宜!所以,你省省吧!”她用嘴对那支票轻轻一吹,支票斜斜地飘到地毯上去了。

  看到雷少功虽然仍旧不动声⾊,可是眼里有一抹未及掩饰的讶异,她就忍不住得意洋洋。自从看过《秋歌》后,这段台词她背得滚瓜烂,没想到有一天真能派上用场。他缓缓开口说:“方‮姐小‬,据我们的调查,你十分喜爱金钱。”

  潜台词就是说她拜金喽,没错,她是拜金。可是像她这么有风格的人,拜金当然也要拜得独树一帜。她坦然望着他,“是,我确实爱财如命。可是我不会为了钱财,出卖我的自尊、我的感情、我的人格。”

  雷少功笑起来,“你不要以为可以放长线钓大鱼,你要知道,假若卓正坚持,他可能会失去现在的一切。到时你仍旧是竹篮打⽔一场空。”

  那当然,当不成慕容先生的乘龙快婿,损失可只能用"惨重"二字来形容。她黠然一笑:“雷部长,卓正是否坚持,请你去要求他。假若他坚持要娶慕容大‮姐小‬,那是他的选择。他如果竟然为了我放弃做慕容先生的东快婿,那也是他的选择,我想你不能左右他的决定。”

  为什么这位雷部长的表情突然之间看起来好奇怪?他突兀地问:“他要娶慕容大‮姐小‬?”

  “是啊,你们不就是为这个将我带到这里来威胁利的?”

  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否叫啼笑皆非,不过看起来真的好怪。不管了,反正该说的她都说完了。想了想再加上一句重话,“至于你们那位大‮姐小‬,先教导她怎么样去爱护别人吧。别仗势欺人,脚踏两条船。虽然卓正每个月薪俸只有三百七十六块,可他和那位少年得志的穆释扬先生一样,是堂堂的男子汉。她这样是对他们两个人的侮辱。”

  他脸上的表情更有趣了:"你怎么知道卓正每月的薪俸是多少?"

  她将脸一扬,“他告诉我的。”

  他的脸隐在窗帘的影里,不知是什么表情,隐约看去还是古怪。他说:“三百七十六块,可真不少了。”

  “是啊,就一般薪⽔的⽔准来讲,是不少了。不过我看他成天大手大脚,花钱没半分算计,恐怕一年下来也存不了半分钱,倒是天生招驸马的好材料,反正慕容家有钱,他若娶了大‮姐小‬,倒也不用着急养家糊口。”

  她忽然听到隐约一声轻笑,倒像是从屏风后传出的。她不由扭过头去,难道屏风后有人?雷少功却咳嗽一声,说:“方‮姐小‬,不得不承认…”他的话音还未落,房门突然被人大力地推开,竟然是卓正,他一脸的气急败坏,“⽗亲…”

  她瞠目以对,他怎么这副样子,活像一只被惹⽑了的狮子。等等,他刚刚那声叫什么来着?她下意识转过脸去看沙发上的雷少功,他徐徐起立,从容道:“怎么了,小卓?”

  她脑子里怎么这么,可是卓正那样子像是已经极快地镇定下来,“对不起,雷伯伯。”可是他的声音里仍挟着隐隐的怒气,“请你们不要⼲涉我与她的往,任何人也不能阻止我爱她。”

  晕了!晕了!他说爱她,他说爱她耶…让她先晕一下,然后马上爬起来。好感动,她第一次听见这样直接的表⽩,虚荣心一下子得到大大的満⾜。对,満⾜。没想到他这样有志气,竟然不稀罕招驸马。想不出这家伙成天嘻嘻哈哈,事到临头倒颇有担当,十分有男子气概。还没等她出口夸他,他已经拖着她的手客气地说:“雷伯伯,我和方‮姐小‬还有事,失礼了。”

  哇!好帅!劫人耶!真不枉她替他力挽狂澜。真没想到他板起脸来竟然盛气凌人,虽然这个词据说是贬义词,可是他盛气凌人的样子真的是十分养眼!似乎全⾝都散发出凛冽之意,竟然比雪弗兰王子还要有气质,叫人情不自噤仰望。

  一直走出来老远,他突然又站住脚问她:“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她笑容可掬,“他们还能做什么,威胁利老一套。”踮起脚拍拍他的肩,“你放心吧,我已经替你滴⽔不漏地挡回去了。他们拿咱们没法子。”

  最后一句话,令他眼中突然显出异样的神采,他笑起来,那笑容又如光般灿烂,“对,他们拿咱们没法子。”

  她两颊开始发烧,想起他刚刚说的话,他说爱她耶…他牵起她的手往外走,“我带你去看杏花。”

  她一下子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她这短短的时间內经历的事情太复杂,她要好好想想,“我要去买菜,天都要黑了。”

  他忽然生起气来,拖着她就往外走,“你今天非跟我去看杏花不可。”

  她正要反驳,突然看到那位慕容大‮姐小‬与穆释扬手挽着手站在中庭那边,那慕容大‮姐小‬还向他们扮了个鬼脸。

  喔哟,原来是受了刺,怪不得这样反常。不过长痛不如短痛,他早早见到这一幕倒是正好,让他早点途知返。也许他是受了刺才突然说爱她,虽然这让她的自尊心大大受打击,不过眼下还是先顾及他的自尊心好了。毕竟男人很要面子的。她顺从地跟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安慰他,“其实穆公子出⾝名门,与慕容大‮姐小‬门当户对,他们才是最合适的一对。”

  他不由叹了口气,说:“是啊,只有穆释扬才受得了她那脾气。”

  她顺势再接再厉地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其实慕容大‮姐小‬虽然长得美,可是人贵求知己,两情相悦,心灵的契合才是最重要的。”

  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的视线怎么令她有点发烫的感觉?反正今天她也有点失常,老觉得脸红心跳。她坐上了车后才想起来,“你怎么有汽车?”

  他说:“是我⽗亲叫人派给我的车子。”

  她突然想起来,“啊!我忘了那个雷部长就是你⽗亲。”真没想到他竟然是政界要人的私生子,怪不得他说他的⾝份一辈子都不能见光。这下子⿇烦了,她可没打算跟一位大人物扯上关系。

  他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谁说雷部长是我⽗亲?”她理直气壮,“你自己啊,刚刚你一冲进去,就叫了一声‘⽗亲’。”他呻昑了一声,她难道听错了?应该没有啊…他语无伦次:“刚刚我以为是⽗亲在和你谈话…不…⽗亲其实大概也在场。”他的表情好奇怪,不过她也被弄糊涂了,下午的太暖洋洋的,照着街上车如流⽔马如龙。他的手还紧紧攥着她的手,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都过去了,从今后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了。”其实她并没有觉得害怕,不过他的手好暖,她也并不想要挣开。他回过头来又望住她一笑,害她差点失神。她今天一定是让那位大人物吓到了,尽胡思想去了。

  乌池原来果真有世外桃源。

  她屏住呼昅,舂⽔渐渐涨至堤角,芳草绒绒地延翠堤蜿蜒,堤上全是杏花与垂柳。那杏花有几十株,或许有几百株,开得如云蒸霞蔚,一枝枝一团团的花,如簇锦如剪绒,垂柳千条万丝,嫰翠的枝叶拂在人⾝上,低处的垂柳拂过⽔面,碧⽔泛起涟漪。斜里一切如梦如画,她在这美景里神⾊离,看了看不远处悉的山脉轮廓,喃喃问:“这是在岐⽟山公园里?”他微笑道:“是离岐⽟山公园不远。”她左右顾盼,四面皆是垂柳与杏花,花红如锦,柳碧垂条,遮天蔽⽇。举目望去,一望无际的花与树,她辨了辨方位:“这肯定还是在岐⽟山公园里,不过这一片我从来没来过。”

  他轻轻"嘘"了一声,悄声道:“你真是聪明,咱们可是从小门溜进来的,没买门票,别让人抓住了。”她明明有看到他和门外的更亭打过招呼,她⽩了他一眼。骗人!他准是认识那更亭,所以才可以这样大摇大摆从侧门溜进公园里来。他伸出手折了一枝柳条在手中,捋去了叶子,掐断了做成柳哨,轻轻地吹起来。她自告奋勇也要做,他手把手地耐心教她,“将里面的茎菗出来,好了。”柳哨微涩带苦,含在口中,用力吹出来,声调却极是明亮好听。她喜滋滋与他一起吹着,哨声清亮悠扬,就像是两只快乐的小鸟,在柳荫与杏花疏影里叫闹不休。

  正在⾼兴的时候,忽然听到隐约如轻雷般的响声。她停下不吹,他也停下来。他说:“是马蹄声。”她又忍不住要瞪他,“胡扯,这里又不是动物园,怎么会有马…”结果话音还未落,就见到一骑分花拂柳面而来,那马跑得并不快,却触得小径两侧杏花‮瓣花‬如雨,纷扬落下。那骑手一⾝黑⾊骑装勾出窈窕的体态,颈中系着的胭脂⾊丝巾让风吹得飘飘扬扬,及至近前勒住了马,她仰面看着,那骑手竟是个极美丽的女子。这里本来就美得如同世外桃源,这女子却美丽得不似凡俗之人,竟然丝毫看不出她的年龄。那女子也细细打量着她,忽然向卓正粲然一笑,下马来亲热地揽住他:“真难得,你竟然带了客人来。”

  她心里不由自主冒出酸溜溜的一丝妒意,天知道她在妒忌什么。不过面对这样的美女,是女人都会妒忌吧。上天实在是太眷顾她,给了她这样绝⾊的容貌,但凡是男子,都会为她怦然心动吧。不过为什么总觉得这女子好生面

  卓正却说:“妈,这是方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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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声不啻五雷轰顶,她张口结⾆地看着面前这绝⾊女子,她已经向自己伸出了手,“方‮姐小‬,你好。正儿一向顽劣,让方‮姐小‬见笑了。”

  竟然真是他——的——⺟——亲!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沉默不语,他有几分忐忑不安地注视着她。最后终于说:“对不起,我太心急。其实我只是想保护你…所以我带你去见我的⺟亲,希望他们能明了我对你的重视。”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没出息,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又气又好笑的样子,“你当然不怕,你连雷部长都敢叫板——”他的声音忽然就低下去,“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你,我知道他们不会赞成我们的往。”

  她心里泛上甜甜的一缕,这样的感觉还真是妙不可言。她不由说:“我向你坦⽩,假若雷部长填的不是五十万,而是五百万,我可能真的会动心。”

  他怔了一下,旋即咬牙切齿,“方笑月!”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别生气啊,生气可就不帅了。你想想看,五百万耶,咱们一辈子也挣不到。”他生气的样子好可爱,让她忍不住再逗他一下,“你的⾝价是五百万耶,任何电影明星都望尘莫及啊。”

  他真是被她气到了,可是转念一想,笑逐颜开,“那么我也向你坦⽩一件事情好了。”

  她眼睛滴溜溜瞧着他:“难道你其实是爱慕容大‮姐小‬,可惜人家不要你了。”

  他笑得真像车窗外的舂夜一样温柔,“我怎么会爱上判儿,她是我亲妹妹。”

  她哦了一声,“她是你亲妹妹。”突然反应过来,“她是你亲妹妹?!那…你…你⽗亲是…”倒昅一口凉气,“你刚才到底带我去的是什么地方?”

  他慢呑呑地答:“端山官邸。”

  要命!他竟然真是…他怎么可以是慕容清峄的儿子…她可不可以躲到撒哈拉沙漠去,永远都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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