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小说网提供无删节三京画本全文供网友全文免费阅读
杏子小说网
杏子小说网 现代文学 言情小说 军事小说 热门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历史小说 玄幻小说 仙侠小说 网游小说 侦探小说
小说排行榜 穿越小说 伦理小说 竞技小说 经典名著 科幻小说 诗歌散文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重生小说 都市小说 幽默笑话 完结小说
好看的小说 白领玩具 冷感护士 破邪少女 灌篮高手 狌卻狂龙 少妇岁月 圣母降临 猎艳创世 夫凄故事 一生为奴 艳遇编年 猎妇陷阱
杏子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三京画本  作者:盛颜 书号:5368  时间:2014/8/8  字数:14448 
上一章   ‮婚订 折三第‬    下一章 ( → )
   宋国宣和七年(1125年)暮,团栾的月亮陷在湖水般蓝汪汪、清凌凌的夜空中,月华明瑟,与满城的华灯、市河的波光相映,为不夜的扬州城镀上了一层银辉。

   卷珠帘的店主应付了几拨食客,忙里偷闲地踱出后门,站在自家的河埠头边剔牙。一艘画舫从通泗桥方向航来,经过卷珠帘的埠头时,店主恰听见一个清亮的少女声音:“怨不得前人说,天下三分月,扬州要占去两分。皓岩,咱们下船吃点消夜,赏赏月亮。”

   一名青年男子道:“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别又害你闹肚子。再行两刻就到我家别院了,厨子也现成,咱们清清净净地坐在园子里赏月不更好?”

   有小童垂涎滴地道:“听说扬州卷珠帘的碧桃糕和烧黄鱼跟别处做法不同,好吃得要命,卷珠帘酿的云酒也是一绝呢。”

   青年不悦道:“原来是你小子在旁边撺掇。”

   少女笑道:“皓岩,你可别怪小安,是我想去。”

   青年虽然答应了,声气却甚是勉强。

   短短几句话间,那画舫已过了卷珠帘的埠头,只得调头回来。店主笑嘻嘻地上去,见一位年方弱冠的青年从舱中步出,五官深刻,气质清贵。他个子甚高,堪堪挡住身后的少女,只瞧见一角碧蓝裙子。一名梳着总髻的伶俐侍童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店主招呼道:“客官来消夜么?鄙店还有一间临水的阁子空着,离大堂甚远,极清净的。”一句话便让青年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点头道:“那最好。”

   那着葱白短襦、绞缬蓝裙的少女经过店主身侧时,令他呼吸一窒。卷珠帘的店主识人多矣,却从没见过这般清丽俊的人儿,刹那间,淡银的月竟明澈到了十二分,面前的世界也微微晃动起来。那少女步子甚快,她走过之后,店主眼前仍浮现着一张清极丽极的面庞,全然不施脂粉螺黛,浅肌肤,雁翎般眉毛,一双眼睛黑是黑、白是白,孩子似的清净澄明。

   当先的沈皓岩回过头来,面色顿时一沉,狠狠瞪了店主一眼,店主讪讪地移开目光,亦觉自己失态。

   沈皓岩携观音奴、崔小安在那间临水的阁子坐定。窗子半开,传来夜行船的欸乃声,风中花香隐约,实在是个宜人夜。两只绘着削肩美人的薄纱灯笼轻轻摇曳,暖黄的灯光里,沈皓岩的心也在摇曳,望着观音奴道:“夜来,咱们可有两个月没见了,这次你到海州修炼,进境如何?”

   “马马虎虎啦,师父年年都说要考查我的刀法,可五年里头只来过一次,今年多半也是吓唬我的。其实我是在家里闷得慌,找借口出去玩儿呢。你也知道不喜欢我,何必跟她大眼瞪小眼,相看两生厌。”观音奴的眼睛亮晶晶的,开心地道:“李太白诗里说,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满苍梧。东坡居士也讲,郁郁苍梧海上山,蓬莱方丈有无间,所以我一直想看看大海中的苍梧山是什么样子,这次终于如愿。那么细白的岩壁,映着碧绿的海水,还有很多海侵蚀的奇石怪,美极了。”

   沈皓岩苦捱两月,忍着不去找她,恐怕打扰她练功,她倒玩儿去了。他郁闷已极,又不能当真生她的气,无奈地道:“夜来,你下月就满十八岁了,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既然待在家里不舒服,不如早点嫁过来,咱们家个个都疼你。”他从杭州一路赶来,下决心见了面就向她求婚,口气似乎随便,一颗心却狂跳不已。

   观音奴的脸微微红了,连眼皮都染上了那美丽的微红。她十三岁与沈皓岩相识,十六岁与他定情,对这全心全意爱护她的青年,她同样地倾心相许。踌躇片刻,观音奴道:“姆妈很舍不得我呢。”

   沈皓岩热切地道:“那不要紧啊,我们可以经常回宝应看望表婶,或者接她到杭州小住。”

   观音奴看着沈皓岩,眼波既清且柔,干脆地道:“好,皓岩。”

   沈皓岩喜不自胜地握住她的手,道:“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正好阿爹过五十大寿,长辈们都聚在杭州了,到了家我先禀告堂上,再由阿爹出面与表叔商量。”

   观音奴笑道:“表伯的大生日,家里肯定忙。皓岩最狡猾了,跑到扬州来接我,躲掉多少事情。”

   沈皓岩哼了一声,恼她不体察自己的思念之情,嘴上却不肯承认:“表叔表婶十天前就到杭州了,他们记挂你,让我赶紧接你过去,你倒在这里说风凉话。”

   吱呀一声,店小二推开水阁的门,送上方才点的烧黄鱼、碧桃糕、黄瓜、荼蘼粥等。被两人晾在旁边的崔小安欢呼一声,咬着筷子道:“好香啊,好香啊。”淮扬菜清淡,观音奴则嗜吃辛辣,来卷珠帘只是为了这孩子想吃,当下拍着小安的头道:“没人跟你抢,别噎着了。”

   沈皓岩斟了两杯云酒,递给观音奴一杯。云以糯米酿成,绵甜香滑,两人浅斟慢啜,都不想说话,眼波会时的情意却是酽酽。

   月亮在波心摇,市河中又有船行过,飘来细细的丝竹声和调笑声。船上却有一名男子打破了夜的宁静,大喊道:“痛快,今真是痛快!”

   另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道:“你这消息可确实,辽国皇帝真的被金国将军俘获了?”

   那男子道:“千真万确,就上个月的事儿,那辽国皇帝一路逃窜,最后在应州新城被一个叫完颜娄室的金人逮着了。哈哈,辽国彻底完蛋了,真是痛快啊。”

   年长者忧虑地道:“所谓前狼后虎,辽国亡了,金人却也不好对付。我朝虽然收回了燕京一带土地,却不是自己打下来的,是靠银绢从金人手中换来的。这般气弱,难保金人不对我中原江山起觊觎之心啊。”

   卷珠帘的水阁中,观音奴面色苍白,跌碎了手中的酒杯。沈皓岩亦知道这消息瞒不了多久,懊恼地想:“真是不顺,我今夜向她求婚,偏让她在今夜听到这消息,晚两天也成啊。”

   观音奴只觉得五脏六腑拧成一团,半晌方透过气来,低声道:“皓岩,我虽然是汉人血统,心里却当自己是契丹人,怎么也扭不过来。辽国亡了,我没法像他们一样感到痛快。”

   沈皓岩见她这样,大感心疼:“你若是难过,就大声哭出来,这样忍着,不是玩的。”

   观音奴眼睛酸涩、喉咙干痛,却是哭不出来,失魂落魄地呆坐在那儿,半晌方道:“唯一可庆幸的是大石林牙自立为王,在去年秋天就跟天祚皇帝分道了。铁骊向来追随大石林牙左右,如今他们一路西进,也不知到了哪里,小电已经两个月没递消息来了。”

   沈皓岩听观音奴提起萧铁骊,顿时妒意大炽,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勉强下。他记得她初来宝应的头两年,极想回辽国,偷跑了三次都被崔逸道派人追回,足见她心中那契丹蛮子分量之重。如今她虽安心留在宋国,却时时与萧铁骊传递消息,令沈皓岩十分不快。

   经此一事,良宵顿成长夜,两人都无心在岸上消磨,沈皓岩起身结帐,观音奴带小安回了画舫。

   后世诗云:“龙舟飞渡汜光湖,直到扬州市河里”说的正是宝应至扬州的水路。到扬州后,从瓜洲渡长江,在京口沿八百余里长的浙西运河而下,过常、苏、秀等州,便到了运河最南端的杭州。

   崔府的画舫从宝应出来,在扬州时因等待自杭州北上的沈皓岩,多耽搁了两天,为免错过沈嘉鱼的五十寿辰,此后行程便赶得甚急,经过苏州时方三月十九。沈皓岩见时间已然抢了回来,加之姑苏是他少年时与观音奴订情之地,便吩咐船工将画舫泊在城外的枫桥镇,邀观音奴上岸去舒散一下。

   其时正是黄昏,夕阳溶溶,浸在水中金红摇,背光的河面却呈现出天青石一般的澄澈与泽。半朱半碧的河水从江村桥与枫桥下过,衬着寒山寺的一带院墙与一角飞檐,仿佛一幅敷彩的山水。观音奴一袭白色旧衣,坐在船头把玩耶律嘉树送她的铁哨。沈皓岩从船尾走来,见观音奴微微低着头,向来欢笑多忧愁少的脸上出落寞之意,不由生出将她抱到怀里好好安慰的念头。

   观音奴站起来吹响了手中铁哨。那哨子是真寂寺特制,加上她的碧海真气贯注其中,吹出的哨音响遏行云,到达极高处也不衰竭,反而令听者生出向四方扩散的奇异感觉。沈皓岩知她每都要吹这铁哨,以便为那对往来于宋辽两国间的游隼定位,然此刻她孤零零地立在船头,衣衫飘举,夕照染上她白色衣裾,令他想起一句旧诗叫“水仙上鲤鱼去”

   沈皓岩心口一紧,大步上前,只恐她真的乘风乘鱼而去,从后面环住她,呼吸着她身上特有的花木清气,低头在她耳边喃喃道:“夜来。”观音奴靠着他膛,轻声答应:“皓岩。”正当情浓意惬之际,空中忽然响起游隼的鸣叫,观音奴仰起头,欢喜地道:“是电回来了。”沈皓岩松开她,闷闷地想:“真是煞风景的鸟啊。”

   观音奴取出萧铁骊的字条,边看边道:“大王在可敦城得到威武、崇德等七州和大黄室韦、敌剌等十八部王众的支持,兵势大盛。今年二月以青牛白马祭祀天地祖宗,挥师西进,将过高昌回鹘之地。”她将字条又看一遍,且喜且忧:“高昌回鹘可是西域大国啊,不知回鹘王愿和愿战?若是战,铁骊又有硬仗打了。”

   沈皓岩百无聊赖地站在旁边,忽道:“咦,这是什么?”游隼电的另一足上被人用彩线系了枚丁香形状的金耳环。观音奴解下金环,诧异道:“眼得很,总觉得看谁戴过。”她反复细看,在金环内侧发现一个小小的“卫”字,失声道:“呀,是清樱的。”

   沈皓岩凑过来道:“是怒刀卫家的九姑娘么?”

   观音奴沉道:“应该是她。你知道怒刀卫家有一种‘回音技’,可以将听到的各种声音还原出来,前年清樱来宝应,见我用铁哨驯鸟,她就学会了,小雷小电也肯亲近她。换了旁人,想在雷电的爪子上做手脚,不被啄得头破血才怪呢。雷电能听到数百里内的铁哨声,清樱的声音却不能及远,所以她必定在左近巧遇小电,才会借它给我传讯。”

   沈皓岩皱起眉头:“如此说来,情形不妙啊。她若在附近,跟着小电就能和咱们会合,系这丁香环做什么?我从家中出来时,听阿爹说卫世伯人在大理,赶不上爹的寿筵了,不过他家九姑娘要送寿礼过来。莫不是运河上的黑帮看中了九姑娘带的东西?”

   观音奴困惑道:“若是送给表伯的寿礼,江南道上可没人敢动。而且清樱的五个哥哥三个姐姐都厉害得很,谁敢欺负她啊?这样吧,我们跟着小电去找清樱,有事没事,找到她就知道了。”她将金环在游隼面前晃了晃“小电,你若知道清樱在哪里,带我们去如何?”

   那游隼歪着头,黑豆般的眼睛里透出股聪明劲儿,翅膀一振,低低飞起,在画舫前方盘旋。两人跟着小电,一路追过阊门,进了州城。宋时苏州,清如处子,六纵十四横的河道织成一张水网,是美人血脉;街与河并行,屋枕而筑,三百桥梁如虹如月,是美人骨骼;绿杨掩映的粉墙黛瓦,白石廊桥的朱阑碧牖,却是美人颜色。

   小电飞进阊门右侧的一条水巷,沈皓岩和观音奴也不着急,闲闲地沿石头驳岸边的小街踱去,行得三百步,见对岸有座临水的堂皇大宅,雪壁朱门,门畔的石级一直伸到水边,石级两侧和埠头均围着铁栅,另有石桥接这边的小街,桥上设了一道门,只供自家人用。小电便停在这宅子的墙头。

   沈皓岩见两道门都紧闭着,低声对观音奴道:“看样子是后门,咱们悄悄进去,探探里头的虚实。”其时天已黑透,街上也无行人,两人跃过河道,再一个起落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那宅子。

   两人落在一丛扶桑花旁,不及打量周遭,先听到细碎人声,忙伏低身子,躲到扶桑阔卵形的叶子后。一对青年男女沿花径走来,调笑无忌,举止放。观音奴从未见过这样火辣的‮情调‬场面,不羞得面红耳赤。沈皓岩伸手蒙住她的眼睛,以极低的声音道:“好妹妹,别看。”

   观音奴面颊发热,在花叶暗影里呈现出动人的玫瑰泽,垂头时颈项的曲线美妙而脆弱。沈皓岩被她的羞涩模样打动,感到她的睫在掌心微微颤抖,脑海中不绮念如,恨不得俯身在那秀美的颈项上细密亲吻、一尝芳泽。他苦苦煎熬,恍惚中连那对男女的声音也变得远了。

   男子用懒洋洋的口气道:“听说院里又来了个绝的美人,子也极温柔可亲,可是真的?”

   “也是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那可是有主的人了。”女人呸了一声,道:“十五那天,行院来了个京城口音的小少爷,说要包下咱们这儿最好的院子。”

   那男子咬着她的耳珠,含糊不清地道:“怎么?不是最好的女人,倒是最好的院子?”

   女人点头:“你算问到点子上了,原来那小少爷带了自己的女人来逛行院,这可是从没闹过的稀奇笑话呀,妈妈当场垮脸。那小少爷二话不说,让人抬了一箱珠宝上来,随妈妈取用。妈妈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别说把行首的院子腾出来给他们,只怕让行首去叠被铺,妈妈都肯的。”

   那男子叹息道:“枉你们妈妈在这行打滚多年,恁地没眼水。养一个行首出来容易么?让她受了这种折辱,以后身价大跌,哪里是一箱珠宝补得回来的。”

   女人微微冷笑:“妈妈把持姑苏最好的行院二十年,黑白两道通吃,你敢说她是白混的?她腹黑心冷,只怕看上这小少爷的财、那小娘子的貌了。我见过那小娘子,啧啧,真是顶尖人物,初看也不觉得多么美貌,细瞧竟跟美玉明珠一样会发光的,待人也极温柔妥贴。”

   那男子一笑“你向来是个不服人的,能得你这般称赞,果然不是寻常颜色了,你们妈妈真打得好算盘。”

   观音奴大为不安,用传音入密道:“皓岩,你听这形容,真的很像清樱。”沈皓岩收敛心神,见那两人去得远了,方松开观音奴道:“夜来别急,咱们既然找上门来,自然要查个确实。”

   这宅院建得繁复幽深,两人寻了几处都没眉目。沈皓岩索现身,向途中遇到的小厮打听行首姑娘原来的住处,那小厮只当他是院里的客人,一五一十地说了。两人悄悄寻到小厮说的香远益清阁,沈皓岩见阁子周围设了紫衣秦家的五陆离阵,不皱眉,暗想这决然是那小太岁干的了。

   观音奴不熟悉这阵势,被沈皓岩牵着滑到窗下,果见销金幔中、素银灯旁,一名少女支颐而坐,肌肤洁白,光泽莹然,仿佛新雪堆就、暖玉塑成,赫然便是东京怒刀卫家的九姑娘清樱。卫清樱脚边的绒毯上,猫一般蜷着个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面容俊俏,神气却惫赖得很,正是东京城中人见人厌、鬼见鬼愁的小太岁秦裳。

   观音奴一见秦裳便觉头大,道:“竟是这小鬼干的好事!他一向只听清樱的话,如今连清樱也管不住他了。”

   沈皓岩哼了一声:“他人小鬼大,仰慕九姑娘也非一了。你知道九姑娘的子,外和内刚,绵里藏针,小鬼定是吃了不少苦头,这便发狠了。”

   却见卫清樱伸足踢了踢秦裳,道:“夜深了,你还不去睡觉,赖在这里做什么?”秦裳捱了半,只等到这一句话,顺势抱住她的小腿,涎着脸道:“樱姐姐,长夜凄清,一个人很寂寞的,我陪你睡好么?”

   卫清樱的内力被秦裳用重手法封住,四肢软弱,不能发力踢他,也挣脱不开,只能别过头,淡淡道:“哼,小鬼。”这话正踩到秦裳的痛脚,他跳起来龇着一口白牙,出猫一样的愤怒表情:“哼,我小么?男子汉该有的物件和手段,我可一样不缺。”

   观音奴险些呛住,伸手按住刀柄:“也亏清樱忍得下,我可忍不住了。”沈皓岩拉住她:“事情闹大了,九姑娘面上须不好看。我们也没把握在破五陆离阵的同时,既制住小鬼,又不与小鬼照面。”他苦笑一声道:“论辈分,我们还得叫小鬼一声舅公。他若衔恨报复,那可后患无穷。”

   观音奴只会爽快直接的法子,无奈道:“依你说该怎么办?”沈皓岩笑道:“我有位朋友善制香料,送了我一种奇香,以酩酊花为主料,虽非香,却有醉人之效,今正好拿来试试。”观音奴看他在衣囊中取出一枚蜡丸,掰开后出颗雪白丸子,嗅了嗅道:“没什么味儿呀。”

   沈皓岩道:“等你闻得出它的香味时,可就醉得一塌糊涂了。”伸指一弹,无声无息地将这丸子投进室内的香鼎中“酩酊丸遇火即燃,香透重楼,咱们虽隔得远,也须闭住呼吸。”

   秦裳正纠卫清樱,浑不知被沈皓岩动了手脚。他收起怒气,在卫清樱脸上亲了亲,软软地道:“樱姐姐,你和我连江南最有名的大行院都逛过了,还有什么清白可言?不如乖乖从了我吧。”

   卫清樱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法子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秦裳听她松口,又惊又喜,竟不敢相信,果然她话锋一转道:“只是不你扶我灵柩返乡时,可要记得我生怕冷,做了鬼只有更怕,求你每在我脚头生一盆炭火,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她嫣然一笑,歉然道:“夏天要来了,这样做味道不免大些,请你担待啦。或者多填点香料,也能遮得住。”

   观音奴想笑又不敢出声,拉着沈皓岩的袖子,双肩发抖,忍得甚是辛苦。秦裳怔怔地望着卫清樱,面色却越来越白,颤声道:“你…你故意拿这话来我,明明知道我宁可自己死了,也舍不得伤你半分。”紫衣秦家人丁单薄,到秦绡、秦络这代,竟只得姐妹两人,秦绡之父直到知天命之龄才从近支中过继这唯一的男孩儿过来,不免宠溺过分,从小到大,任他予取予求,他也只在卫清樱面前受挫罢了。的98b2979500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Copyrightof晋江原创网

   秦裳这话说得千回百转,连观音奴都觉得有些可怜了,卫清樱却不为所动,他便发狠道:“哼,拿死来威胁我么?我若将你卖给这行院的老板,她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你倒试试看。”

   卫清樱正道:“风尘中多的是有情有义的奇女子,你可不要看轻了这行当。我们卫家人,干什么都要挣头一份,即便落风尘,也要当行出色、颠倒众生的。”

   秦裳气恼至极,摇着她的肩膀道:“哼,当行出色,颠倒众生,你想都不要想。”他忽然扬眉一笑,骨软筋酥地道:“樱姐姐,你身上熏的什么香,真好闻啊。”秦裳踮起脚转了半圈,歪倒在卫清樱脚畔,一张脸红彤彤的,便似喝醉一般。

   卫清樱自然不免,昏昏沉沉地想:“这行院老板眼神不正,莫非着了她的道?不知道夜来收到我的消息没?那鸟儿若是往辽国飞的,可就无望了。”

   观音奴见两人醉得不省人事,掩了口鼻,灵巧地越过花窗,将搭在椅背上的一件连帽披风裹住卫清樱,像抱行李卷儿一样将她抱起来。卫清樱身材颀长,观音奴个子适中,抱着她虽不算费力,却不大相当,有种貂婵舞关刀的滑稽感觉。沈皓岩微微皱眉,想要帮忙却无从搭手,只道:“辛苦你了,出了行院,我去雇艘船来接你们。从阊门到枫桥,总不能就这么抱着九姑娘回去吧。”

   “是啊,想不到清樱重的。”观音奴轻轻踢了秦裳一脚,笑道:“小鬼看我跟清樱好,心里不忿,每次来宝应都变着法儿跟我作对,可就这么丢下他,也怪可怜的。”

   “我看可怜的是行院老板吧,这小鬼醒来找不到九姑娘,只怕将行院拆了的心都有。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行院老板也非善辈,遇上东京赫赫有名的小太岁,正是得其所哉。”

   两人笑嘻嘻地抱着卫清樱去了。画舫行到吴江县时便有消息传来,秦裳苏醒后找不到意中人,惊怒迸,不但知会了苏州官府,还借了运河上漕帮的势力,将丽景院搅得一塌糊涂,生意是做不成了,院内的厅堂楼阁、水榭歌台也被他拆了无数。消息中称小少爷的原话是:“就算掘地七尺,也要把我樱姐姐找出来。”

   卫清樱得了这消息,长叹一声,对沈皓岩和观音奴道:“真是我命里的魔星,我再不面,下次过苏州时丽景院就变成丽景池了。为免那小魔星记恨两位,咱们就此别过,到杭州时再聚吧。”两人听了这话,深以为然。

   卫清樱忧虑地道:“不过,能在五陆离阵中来去自如,还能解开秦家封人内力的重手法,这世上可没几人能办到,那小鬼还是会疑心到三公子的。”

   沈皓岩笑道:“我一赖到底就是,倒不怕他,只要小鬼不找夜来的麻烦就行。”他温柔地看着观音奴“夜来脾气耿直,对上这样满肚子坏水的小鬼,总是吃亏些。”

   卫清樱一路行来,看出两人关系已更进一步,抿嘴一笑,飘然告辞。果然秦裳得知卫清樱在秀州现身,再没兴趣作践丽景院的屋子,欣欣然追了过来。那行院老板得知他是紫衣秦家的小少爷,八宝崔和凤凰沈两位太夫人的幼弟,哭无泪,打碎了牙齿也只好和血咽下。

   话说杭州在隋唐时已是江南名城,咽喉吴越,势雄江海,入宋后更被仁宗皇帝御口封为“东南第一州”风物之雄丽、市井之繁华,的确称得上南方首屈一指的大都会。

   宣和年间,徽宗皇帝的花石纲扰民太甚,江南百姓不堪其苦,随方腊举事,但暴民占据杭州时,屠戮官民僧尼,并两度纵火,第一次火势绵延了六,第二次也经夕不绝,令杭州变得满目疮痍。沈皓岩和观音奴自北面的武林门入城后,虽已过去四年,一路仍可见到被毁坏的屋舍。

   观音奴喜爱这美丽的城市,不免叹惋:“可惜啊,不知杭州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她顿了一下,忽然问:“皓岩,听说方腊信奉的摩尼教有种奇怪的教义,说人生为苦,杀人就是救苦,杀人就是度人,度得多了,自己还能成神,你怎么看?”

   沈皓岩的思维没她这么跳跃,愣了一下,道:“唔,这么嗜杀的教义,跟‘神刀门下,不杀一人。但使人生,不使人死’的戒条正好背道而驰。我说实话,你别生气,这教义很,神刀之戒却有些矫枉过正了。”

   “我发誓会遵守神刀之戒,虽然一直没有领悟祖师爷的深意。”观音奴起帷帽四边垂下的轻纱,郁闷地道:“为了遵守戒条又不伤及自身,神刀门历代弟子都要将功夫练到第七层才能出岛游历。我在西夏拜师入门,不曾到过岛上,算是门里的特例,所以师父不许我随便出手,只能自卫。”

   沈皓岩自负地道:“今后有我,你也不必出手,我自然会保护你周全。”观音奴笑道:“若事事都要皓岩出头,那也无趣得很。等我把神刀九式练到洁然自许界,就可以像师父一样游历四方、率而为了。”他默然无语,抬手将帷帽的轻纱放下来,掩住她明媚的容颜。

   观音奴在马背上长大,骑马的姿态拔优美,与沈皓岩并辔行于杭州街市,堪称玉树琼花,路人叹羡的目光却被寒着脸的沈皓岩一一挡了回去。观音奴不会看人脸色,更不知道自己的话惹他不快,见他懒怠说话,便自得其乐地观街景,一只追着自己尾巴玩儿的小土狗也能令她再三回眸。

   两人过了清湖桥,折进一条幽静小巷。沈皓岩在一座大宅的后门下了马,观音奴跟着跃下,尚未落地便被他接住。他托着她,僵立片刻才放下来,心中戾气横生,又不知将她如何是好,烦躁地想:“你生来散漫,想什么就做什么,子也不柔顺,每每自行其是,偏偏我这样喜欢你!真想将你藏在家中,永远不与外人见面才好。”

   观音奴见他神情古怪,忍不住好笑:“皓岩,你把我当成不会下马的小孩儿啦?”沈皓岩见那薄纱之下约略出的明朗笑容,动了动嘴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默不作声地牵了观音奴的手,带她入宅拜见家中长辈。

   当晚,沈嘉鱼在后园的夜来如歌亭设了家宴,除了两位太夫人,座中皆是崔沈二姓之人。两家原是世,现在的当家人又是姨表兄弟,关系极为亲厚。不便是沈嘉鱼的五十寿辰,崔氏举家来贺,沈府自然尽心款待,宴,却都没今隆重。

   酒过三巡,沈嘉鱼举杯笑道:“虽然高堂在座,我不该称老,可看着孩子们这般出息了,还是忍不住感叹岁月不饶人啊。”

   崔逸道见沈嘉鱼的目光落在观音奴面上,会意地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头道:“是啊,我家夜来已经长成大姑娘,熹照今年秋天也能参加州里的解试了。”崔熹照听父亲这样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身体嬴弱,是崔沈两家唯一不习武的子弟,崔逸道对他期许甚高,一心希望他进士及第,光耀门楣,令这少年备感压力。

   “皓岩今年也行过冠礼了。”沈嘉鱼道:“贤弟,你看皓岩与夜来,俩孩子一块儿长大,感情融洽,年龄相当,咱们不如亲上加亲,把他们的婚姻大事定下来如何?”

   崔逸道点头:“我与大哥想到一处了。”

   李希茗放下牙筷,三分讶然、七分怅惘地道:“夜来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唉,我竟一直拿她当小孩儿。”

   “这,这不太妥吧。”沈嘉鱼的母亲秦络是位温柔怯懦的老太太,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自己身上,有的吃惊,有的困惑,却没一个赞同,越发口吃起来:“夜来是…是极好的孩子,不过让她嫁给皓岩,岂不是…呃,不太妥当。”

   秦绡与秦络坐在一处,当即道:“我看没什么不妥。小络,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话都说不清楚,在这里唠叨什么?”

   秦络从小就畏惧长姐,数十年过去,畏惧之心也不曾稍减。秦绡这般呵斥,秦络立即噤声,僵了半刻,还是忍不住道:“我没有,我,我是说…”她不敢与秦绡对视,两手握拳,声音越来越小:“他们不应该,不应该…”

   秦绡含笑将手搭在秦络肩上,迫她转头对着自己,柔声道:“小络,你糊涂了么?中表为婚,因亲及亲,这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儿啊。况且孩子们两情相悦,身为长辈,理当玉成,怎么倒横加阻挠?”她抬手将秦络的一碎发挽到耳后,似有意若无意地,小指的长甲在秦络后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这背光处的动作,众人都不察,秦络却痛得一缩。“小络,你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儿一样使子?”

   宋国盛行中表婚,姑舅家或姨母家常结为姻亲之好,故众人均觉秦绡的话合情合理,倒是平时没什么主见的秦络,莫名其妙地变得乖戾起来。秦络眼中的情绪很复杂,悲伤中掺着怨愤,怨愤里带着疲倦,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碗碟,似乎要将碗碟瞧出来,废然道:“中表为婚,因亲及亲么?”

   沈嘉鱼素来不喜欢秦绡这跋扈姨母,虽然心中已定了观音奴作儿媳妇,此刻却要为母亲撑起场面,恭敬地道:“这是儿女大事,应该先得母亲允许,再与表弟商量。因母亲平时很疼夜来,两家又是不拘礼的,儿子便疏忽了,请母亲息怒,咱们改再议。”

   秦络有气无力地道:“也好。”

   纷中,观音奴转头,看向右首的沈皓岩。那样美的眼睛,刀刃一样明澈、锋利,直接切在他心口。她的声音极低,然而清晰、干脆:“皓岩,姆妈教我汉家的礼仪,阿爹传我汉家的诗书,可我还是做不成汉人,因为我弄不懂汉人是怎么想事情的,也不会像汉人一样绕着弯儿说话。”她径直问:“皓岩,你喜欢我么?喜欢的是爹妈眼中的汉人姑娘崔夜来,还是本来的我,契丹人萧观音奴?”

   沈皓岩伸出手,在长案下攥住观音奴的腕子,攥得她的腕骨疼痛裂。他一字一顿地道:“我只喜欢你,胜过一切人,不论你是夜来,还是观音。”

   观音奴回过头,嘴角含笑,仿佛盈盈放的千瓣白莲,那笑意一瓣瓣地舒展,清淡里含着不能穷尽的美。她轻声道:“皓岩,我会嫁给你,不管别人说什么,不管遇到怎样的事,我会嫁给你,虽死不离。”

   观音奴从不猜疑沈皓岩,也不会撒娇吃醋,与他见面固然欢喜,离别时也没什么不舍,她这样放得下,反而令他不安。这一刻他终于确认:她爱他,如同他爱她。沈皓岩满心畅,只觉肋下生风,如上云端。

   崔熹照坐在观音奴左首,听到了两人的热烈对白。少年白皙的面孔突然透出一抹红色,耳轮也红得朱砂一般,想:“阿姐这样喜欢三表哥啊。”他不好意思再听,悄悄出了夜来如歌亭。庭院中有几株粉桃,绯花瓣落了一地,在夜里几乎辨不出本来颜色,只感到酽酽的黑里一片微微的红,让这少年不忍心踏上去。

   夏天就要来了。

   金国天会三年(1125年)夏四月。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已病逝两年,继位者是阿骨打的弟弟完颜吴乞买。原属辽国的大片土地,已尽数落到女真人手中,惟真寂寺关起门来成一统,并未因辽国的覆亡受到牵连。耶律嘉树在真寂院中安稳度,手中的网早已撒了出去,只等鱼儿长大,便可收网。

   这千丹收到宋国密报,匆匆浏览一遍,忐忑不安地呈给嘉树。嘉树读完后,面上却淡淡地瞧不出喜怒,只吩咐道:“崔沈联姻,原是预料中事,倒是两个老太婆的态度值得推敲。秦绡素来不喜欢观音奴,秦络却很疼她的,怎么谈婚事时反了过来。你传话过去,要他把当时的情形细细写来,哪怕是听来无足轻重的话,也不可漏掉一句半句。”

   千丹诺诺退下。嘉树将手笼回袖中,微凉的手指触到那块圆润的血石,轻轻摩挲着,单凭触觉,他也知道漫过石面的凤凰霞彩,何处是尾羽,何处是飞翼。

   六月。

   宋国传来密报,称崔沈两家已行定聘之礼,正式为沈皓岩和观音奴订婚,并定在明年十月初九执亲之礼。嘉树得到这消息,缄默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传唤息霜。

   息霜原是宋国人,辽兵打草谷时将其掳来,嘉树途中遇见,看她容貌与观音奴有三分相似,便出手救下,用千卷惑洗去她的记忆,将她变成了真寂寺的人傀儡。息霜忘记前事,得嘉树悉心调教,便一心奉他为主。这听到主人传唤,她飞也似的赶到书房,屏住呼吸向他行了一礼。

   嘉树指着案上的一幅画,温言道:“你过来看看。”息霜怯生生地倚在案边,见痕迹犹新,显然是主人刚刚画就。画上是名持刀少女,年方十三四岁,容貌清丽至极,刀口上淡淡的一抹胭脂红,与她的绛明眸相映,一眼望去,只觉满壁风动,满室生光,惊得息霜说不出话来。

   嘉树道:“她生得美么?其实容貌还在其次,那样明洁可爱的魂魄,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她满怀妒意,听他续道:“息霜,我能将你变得跟她一般美,甚至更美,你愿意么?”

   息霜雀跃起来,笑道:“真的?我愿意。”

   嘉树伸出两手指托着她的下巴,细细端详:“这第一步,要将你的骨相变得和她一样。我用冰原千展炁一点点地给你改,要耗费很长时间,极痛,你忍得住么?”

   息霜与他的脸相距不过半尺,冰凉的眼睛,冰凉的手指,含着冰凉的魔力,令她心跳不已,低声回答:“忍得住。”

   秋八月。

   宋国密报称,崔熹照在楚州的发解试中拿到第二名,取得资格参加明年春天礼部举行的省试,太夫人秦绡也想回家省亲,故崔氏举家乘船,渡淮水后沿汴河而上,往东京开封府去了。沈皓岩舍不下新订婚的未婚子观音奴,亦与崔家同行。

   彼时汴河两岸的农田都已收割完毕,清野萧疏,林木参差,与淮南的水乡风光相较又是一种味道。将近东京时,岸上人烟渐稠,河中舳舻相衔,观音奴最是闲不住,拉了沈皓岩到船头赏玩,远远地见一座朱红色的拱桥横跨汴河,状如飞虹,跨度极大,却没一柱子支撑,不啧啧称奇,近看才知桥身由两层巨木拱骨相贯,互相托举。沈皓岩笑道:“夜来觉得新鲜么?东京城里的上土桥、下土桥也是这般建造,见惯了就没这么稀罕了。”

   过了虹桥,再行得七里,崔府的船便自东水门入了东京。东京是当时世上最繁华的大城,八方辐辏,四面云集,居民逾一百五十万。汴河自东向西横贯帝京,沿岸屋宇雄阔,百肆杂陈,街市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看得观音奴眼花缭。崔府的船在下土桥靠岸,换乘车马,径往紫衣巷秦家而去。

   冬十月。

   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正式下诏攻打宋国,兵分两路杀向中原。至此,宋国联金攻辽的国策彻底失败,且因出兵攻辽时表现出的空虚软弱,令自己变成了金国眼中的肥。消息传到真寂院,千丹兴奋地禀报耶律嘉树:“主人当年曾发誓,除非宋国倾覆、辽国灭亡,否则绝不越过雁门、白沟一步。如今看来,辽宋同时沦亡这样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真的要兑现了。真是天佑主人,要让主人亲手了结这血海深仇。”千丹在真寂院出生长大,并没有家国的观念。嘉树听了,却没有她预想中的高兴,深蓝眼睛里出的怅惘和哀伤令千丹大惑不解。

   完颜宗翰的西路军进攻太原府时,遭到河东路马步军副总管王禀和太原知府张孝纯的顽强抵抗,久攻不下。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则进展颇顺利,宋国派去驻守浚州与黄河天堑的两支军队望风而逃,女真人未遇任何抵抗,轻松地渡过黄河,于次年正月包围了宋国都城东京。

   徽宗赵佶陷入这等窘况,将皇位内禅给太子赵桓,自己却仓惶南逃。名将李纲虽与包围东京的金军相持不下,各地勤王之师也陆续赶来,新即位的皇帝却被吓破了胆,主动提出与金军议和,甚至将皇弟康王赵构送到金营作人质。在宋国答应了金军纳银绢、割三镇的要求后,完颜宗望于二月撤军回国,新帝赵桓则在四月回了逃到应天府的太上皇赵佶。

   观音奴阖家居于东京,未随太上皇外逃,沈皓岩与她相守于危城之下,彼此情意更笃。

   新帝与金人议和时,曾罢免主战的李纲,引起东京军民的愤怒,在太学生陈东等人的带领下,数万百姓聚到宣德门外请愿,将登闻鼓敲得稀烂,连鼓架也拆了,群情愤之下,宫中内侍都被捶死了好几个。崔熹照少年热血,也跟着几个相的淮南举子去了。观音奴前脚听说,后脚便追了去,只怕弟弟身子单弱,人多处吃了亏。

   到大内宣德门外一看,人山人海,喧嚷嘈杂,众人相互推挤之下,踩踏之事也不鲜见。观音奴虽然藐视规矩,要她施展轻功在众人头顶上来去找人,却也做不到。幸好宣德门外有座大酒楼,名曰潘楼,是五代时传下来的百年老店,高达三层,观音奴乘众人眼错不见,轻飘飘跃到潘楼顶上,向下望去,街市中密密匝匝尽是人头,望得眼睛酸了也没找到熹照。

   半晌后有个官儿出来传旨,李纲官复原职,兼充京城西壁防御使,种师道老相公也乘车来安抚众人,愤怒的百姓才慢慢散去。观音奴在四散的人中瞅见熹照,见他好端端的,松了口气,用传声入密唤他。喧闹声中,熹照听阿姐的声音萦绕在耳边,细细的,却格外清晰,四顾又不见人,抬头望时,惊见自家阿姐隐于潘楼屋脊,笑微微地望着自己,风动衣襟,仿佛谪仙。

   熹照强自镇定,找个借口向同伴作别。那几个举子刚走,他便觉眼前一花,观音奴已到了面前。她速度虽快,仍被熹照身后的两名书生看到,其中一人便握着拳头,且惊且怒地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朗朗乾坤,光天化,竟有狐妖之满街窜了。”

   熹照忙拉着观音奴转入另一条街,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他素来沉静,极少笑得这么畅,观音奴也不着恼,等他笑完,姐弟俩牵手回了紫衣巷。

   注:①吴王夫差开凿邗沟,以沟通江、淮,隋朝重开时取名为山渎,宋代则称楚州运河;秦始皇开凿长江至钱塘县的水道,隋朝重开时取名为江南河,宋代则称浙西运河;至于隋朝开凿的通济渠,宋代称其西段为洛水,称其东段为汴河。

   ②载初元年(689年),武则天在洛城殿亲策贡士,殿试自此发端。宋太祖开宝六年(973年),因科场舞弊,赵匡胤亲自在殿廷进行复试,此后成为定制,科举‮试考‬的三级制度(各州的发解试、礼部的省试、皇帝主持的殿试)正式确立。

   ③宋英宗治平三年(1066年),定“礼部三岁一贡举”之制,后世沿袭,称为三年大比。查北宋时期的登科记录,最后一次在宋徽宗宣和六年(1124年)。崔熹照参加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年)的省试,乃因故事需要而虚设。  Www.XzIxS.CoM 
上一章   三京画本   下一章 ( → )
《三京画本最新章节》是完结小说《三京画本》中的免费章节,杏子小说网提供无删节《三京画本》全文供网友全文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