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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散花女侠 作者:梁羽生 | 书号:5367 时间:2014/8/8 字数:15583 |
上一章 波重又水死 回三十二第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于承珠做梦也想不到铁镜心会来到这儿。铁镜心却是有意追踪于承珠的。凭他的聪明,他早料到于承珠离开义军之后,走是到大理来找她的师⽗。他一路兼程追渡,碰巧于承珠在贵州苗区和昆明耽搁了一些时候,中间又走了石林这一段歪路,故此铁镜心反而赶在她的前头,但是铁镜心也是做梦都想不到,于承珠此刻就在这山坡上,离开自己只有半里之遥。 于承珠躲在一块岩石之后,心头好像有一头小鹿,跳跃不休,眼睛却注定铁镜心,只见铁镜心冲⼊草坪,大声喝道:“⾕老匹夫,快出来见我。”那些庄丁纷纷险喝,铁镜心就似一头发了狂的狮子,谁来拦阻,就把谁推翻地上。 于承珠正自惊诧,只见庄门忽启,一个虬髯大汉手提一柄厚斫山刀,大踏步走了出来,扬声喝道:“好小子,你两次三番到我庄前闹事,到底意如何?”铁镜心朗声说道:“意如何?我才要问你意如何?你为什一么不让我与于相公相见?”那⾕庄主道:“这里是⾕家庄,哪有什么于相公?”铁镜心喝道:“没有于相公?怎的有于相公所骑的宝马?”声音忽然放低,说道:“是于相公不愿见我,还是你不让他见我,你总得把话说个分明。”那⾕庄主喝道:“胡言语,你再胡闹,今⽇我可不客气了。”铁镜心道:“怎么样我也要见于相公一面,不,不,他不会不见我的!”旁边一个少年叫道:“爹,和这疯小子多说什么,一刀将他打发了吧。几次三番在此胡闹,传将出去,岂不辱了我⾕家庄的威名?”这少年乃是小庄主,原来铁镜心已在庄上闹过三天了。那⾕庄主也曾与铁镜心过两次手,心中想道:“若是一刀打发得了,那倒易办了” 铁镜心又道:“你说不是于相公,那你总得请这匹照夜狮子马的主人出来与我一见!”说话的声气简直近于恳求了,⾕庄主大怒喝道:“什么照夜狮子马,什么主人?⾕家庄是我的,这周围十里的田地、房屋、牲畜都是我的,我就是主人!敢情你是看中了我的这匹宝马,哼,哼!你这小贼擦亮跟睛,我⾕中豪可是好欺负的!”铁镜心大喝道:“不让我见人,敢情你是谋财害命,杀了于相公,抢了他的马?”⾕中豪大怒喝这:“疯小子,胡说八道,看刀!”只听得叮当一声,火花四溅,铁镜心与⾕中豪已上了手。 于承珠听了半天,逐渐明⽩,心中想道:“必然是铁镜心发现照夜狮子马在这⾕家庄,故此以为我在这儿了,他不知道我已换了女装,怪不得他还是口口声声叫我做于相公。呀,铁镜心呀铁镜心,你原来竟是如此记挂我么?” 刀来剑往,金铁鸣,加上庄丁呼喝的声音,闹得震天价响。于承珠对这些声音,好似全没有听进耳中,只是痴痴地想:“铁镜心这样望渴见我,我却尽是想躲避他!”忽地感到有些对不住铁镜心,几乎就想冲下去与铁镜心相见,忽而又想起。以前与他相处的⽇子,只怕见了反要平添许多⿇烦。蓦然间听得铁镜心大叫一声,于承珠霍然一惊,急忙探头一看,只见铁镜心肩头鲜⾎滴下,原来已是给那⾕庄主的刀锋划了一道伤口。 于承珠这时再也无暇思索,掌心扣了三朵金花,便待出去助战,只听得又是一声厉叫,原来是⾕中豪的臂膊也给铁镜心刺了一剑,铁镜心大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剑!”嗤的一声,这一剑⾕中豪堪堪避开,但⾐带却给削断。铁镜心受伤之后,更是凶猛难挡,剑势如虹,杀得⾕中豪连连倒退。 于承珠心中稍定,仍然躲在岩石后面,心道:“铁镜心对付得了这个庄主,我且再看一会儿。”那⾕中豪虽败不,一柄厚背斫山刀舞得呼呼风响,居然遮拦得风雨不透。于承珠心道:“想不到在这个地方,居然有如此人物?我的照夜狮子马怎么会到他的庄上来呢?他武功虽⾼,却也未必盗得了我的宝马。” 过了片刻,⾕中豪又中一剑。铁镜心的惊涛剑法,变幻无方,招招凌厉,⾕中豪虽然臂力沉雄,刀法也遮拦得极为严密,但比将起来,到底是相形见绌。那小庄主见⽗亲独力难支,在庄丁手里抢过一条长矛,冲来助战。⾕中豪急忙喝道:“俊儿,退下!”那小庄主蛇矛急刺,哪里收势得住?只见长矛的钢尖,就要触到铁镜心的后心,忽听得“咔嚓”一声,铁镜心反手一剑,将长矛削为两截,一个飞⾝蹬脚,那小庄主“吧哒”一声,跌倒了一丈开外! ⾕中豪不知儿子有否受伤,心中大急,斫山刀呼呼风响,狂疯反扑,但⾼手比拼,哪容分心,如此一来,破绽露得更多,不过片刻,左臂又中了一剑,再也支持不住,铁镜心大喝一声,长剑一展,反手一敲“当啷”一声,⾕中豪那柄厚背斫山刀脫手飞出,铁镜心长剑一指,剑尖对准了⾕中豪的咽喉,朗声说道:“你让不让于相公见我?” ⾕中豪一声长叹,问道:“俊儿,你受伤了么?”那小庄主道:“没有。”⾕中豪道:“好,这是我二十年来的第一次败仗,你叫什么名字?”铁镜心道:“台州铁镜心!”⾕中豪道:“好,俊儿,把那匹马的两位主人请出来见铁相公。”铁镜心道:“什么,两位主人?”⾕中豪不答这话,撕下⾐襟,包扎了三处伤口,又叹了口气,吩咐儿子道:“把那匹马也牵出来。” 过了片刻,只见那小庄主带了一对青年男女走出来,看来都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服华丽,竟似富家弟子。 铁镜心呆了一呆,叫道:“你,你,你们是谁?”那对少年男女也是莫明其妙,道:“你,你是谁?为什么定要见我?” 不说铁镜心惊诧,于承珠更是惊奇不已!她一心等候,想着这个偷马贼是谁,谁知却是沐国公的一对儿女,沐磷和沐燕,他们竟舍弃了国公府中的锦⾐⽟食,逃到了这儿来! 原来那⽇沐磷知道大內总管宗海到府,自知闯下了祸,和沐燕商量,两人都厌倦了国公府中牢笼般的生活,憧憬着外面的世界,商量之后,竟一齐逃走,想到大理去找张丹枫,张丹枫在国公府教书之时,曾对他们说起自己有一匹宝马,名为“照夜狮子”神骏无比,现在给了徒弟子承珠作为坐骑,这匹马不但神骏,而且极有灵,除了主人,谁都不能骑它,它又最认得主人⽇常佩戴的东西,若是持有它认得的主人之物,它也会听话。张丹枫是无心提起,沐燕却听在心里,在张丹枫离府之时,沐燕求他送一把⽇常惯用的描金扇子作为纪念,张丹枫不以为意、随手就送了给她。 那一⽇沐燕既决定了逃到大理去找张丹枫,本来还未打算盗马,她和弟弟逃出国公府后,先到旅舍去找于承珠,岂知于承珠那时正与她的丫鬓都被宗海困在⽔牢,沐燕姐弟不见于承珠却见了那匹照夜狮子马,心念一动,想到骑了这匹马逃,那当真是最好不过,于是手持张丹枫的扇子,将⽩马驯服,骑了便走。 两姐弟合骑宝马,不消三⽇,便过了红崖坡,其时天⾊已黑,两人到⾕家庄投宿,却不知⾕庄主⾕中豪乃是滇西一霸,见了宝马,心存攘夺,愿以⻩金百两,换这匹照夜狮子,沐燕姐弟,当然不肯。这个⾕中豪乃是江湖上的大行家,鉴貌辨⾊,猜想沐燕姐弟乃是初出道的雏儿,用说话一榨,百般盘问,果然给他盘问出了此马并非沐燕姐弟之物。这一来⾕中豪更是不肯放过,再盘问沐燕姐弟的来历,沐燕姐弟生怕被送回国公府去,这回却不肯露出半点口风。⾕中豪起初以为他们是初出道的小贼,后来见他们举止雍容⾼贵,心中猜疑不定,倒不敢将他们为难。只是将他们软噤起来,一面派人到昆明打听。那匹照夜狮子马不肯听⾕中豪使唤,好几次⾕中豪想骑它,几乎被它逃脫,有一次在庄前试骑,恰好铁镜心路过看见,因而惹出了今⽇之事。 且说沐磷、沐燕和铁镜心见了面,双方都不认识,大为诧异,铁镜心道:“你们是谁?哪儿偷来的这匹⽩马?”沐燕一凛,心道:“他怎么也知道我是偷的?”沐磷却发了公子脾气,冷冷说道:“这匹马不是我的,难道是阁下的吗?谁能骑它,便是主人,你们都想要这匹马,你们就一个个试去骑它,看它究竟服谁?” 铁镜心怔了一怔,他与于承珠相处过多时,自是知道这匹宝马的灵异之处,心道:“对啊,他们怎么能骑得了这匹照夜狮子?” 正待盘问,忽见两骑快马飞来,⾕甲豪一声呼,于承珠在岩石后探头一看,来的竟然是宗海和盘天罗,宗海在未⼊京师供职之前,称霸西南,与师兄盘天罗到过几次大理,他们和⾕中豪都是旧相识。 宗海叫道:“听说你得了一匹宝马…咦,沐小公爹,你,你在这儿!”⾕中豪跃后几步,脫出了铁镜心的威胁,正跑上去接宗海,忽闻此语,吓了一跳,叫道:“什么?他是沐小公爹?这匹马正是他骑来的!”宗海道:“沐姐小,沐公子,你们私自逃跑,不怕急坏了公爹么?”双眼一扫,又发现了铁镜心,更是惊奇,叫道:“铁公子,怎么你也到了这儿?”⾕中豪道:“此人三番几次到我庄上胡闹,要讨什么于相公,又要讨这匹⽩马,怎么?他是不是你的朋友?”心中自忖,要是宗海的朋友,这仇可难报了。 宗海仰天大笑,叫道:“铁公子,你何苦在江湖上和一些叛胡混?尊大人正在杭州抚衙,盼你归去。”转头对⾕中豪道:“⾕庄主烦你派人备马,送沐小公爹和姐小回去。这匹马是无主之马,我不与大哥客气了。”宗海眼见心谋,要夺“照夜狮子”⾕中豪怒气上冲,忽而一想,这匹马反正自己降伏不了,乐得做个人情,面⾊一换,不怒反笑,道:“宝剑赠壮士,名马赠英雄。总管正好配这匹神驹。” 铁镜心忽地冷冷一笑,道:“宗海,你也想要骑这匹马?”宗海歪着眼睛笑道:“铁公子,我不将你与叶宗留胡混之事报告朝廷,总算够朋友了吧?马又不是你的,这份情你还不卖?”话未说完,只见剑光一闪,铁镜心已是唰地一剑刺到! 原来铁镜心自被师⽗逐出门墙之后,自思自想,要不是自己当时被宗海威胁,劝师⽗将宝剑回朝廷,亦不至如斯。他不知自责,却把一腔怒气都发怈到宗海⾝上,这时借此马为由,立刻便与宗海动手。 宗海哈哈笑道:“铁公子,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嘿,嘿,刀剑无情,你小心了!”他本来不将铁镜心放在眼內,哪知铁镜心竟是形同拼命,一剑紧似一剑,只听得唰的一声,宗海的手腕险被刺中,袖管先被削了一截。宗海然大怒,想道:“不给你点颜⾊,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沐公爹的儿子我不敢伤,你一个退职御史的儿子,给你挂点花也没什么大不了。”长剑一展,全力周旋,双方都是一流的剑术,但见剑光飘忽!剑气纵横,比起适才与⾕中豪之斗,何止烈十倍! 忽听得宗海纵声长笑,叫道:“铁公子,你还要再打吗?”骤然间一阵金铁鸣之声,震人耳膜,只见双剑相,火星四溅,两人⾝形倏地分开,铁镜心踏着五行八卦方位,连连后退。原来他的青钢剑已给宗海削去了一片剑尖,成了钝头剑了。要知宗海名列天下四大剑客之中,虽说比起张丹枫、乌蒙夫等人那是大大不如,但在剑术上也确有不凡的造诣,而且內力深厚,较之铁镜心自是⾼出一筹。于承珠仗宝剑,凭暗器,在昆明之时,也不过仅仅和他打个平手,铁镜心在三十招之前还可以与他勉強周旋,三十招之后,却就被迫处下风了。 这时,宗海削掉了铁镜心的剑尖,更是全力进。铁镜心怒火中烧,豁了命,虽败不馁,展开了惊涛剑法中的精妙招术,缩小圈子,居然仍是有守有攻,不过已是守多攻少了。于承珠触目惊心,手抚剑柄,正待跃出,忽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奔来,回头一看,只见叶成林已到了背后,脸上现出诧异之容,指着场心说道:“咦,那不是铁镜心吗?” 原来叶成林在上面等得不耐烦,又听得厮杀之声,故此跑下来看,陡然发现了铁镜心在场中厮杀,已是一奇;而今瞧着于承珠一副失魂丧魄的样子,更是大出意外。心中想道:“她和铁镜心乃是相已久的朋友,⽇前还殷殷向我打探他的消息。怎么现在却袖手旁观?” 于承珠好像从梦中被人惊醒,抚剑道:“不错,正是铁镜心。”叶成林道:“和他厮杀的那人是谁?”于承珠道:“大內总管宗海。”叶成林“啊呀”一声,叫道:“咱们快去助他一臂之力。”不待于承珠答话,立刻飞步赶下山坡。原来叶成林为人仔细,在未知道铁镜心因何厮杀之前,不敢鲁莽出手,而今一听说对手是朝廷的大內总管,那自是不必再问情由。 就在这个时间,只听得宗海又是哈哈大笑:“唰”地一剑。削去了铁镜心头上的方巾,纵声叫道:“铁公子你再不抛下长剑。某可要得罪啦!”只见他剑走连环,就要痛下杀手,于承珠一声大叫,⾝形疾起,宛如大鸟腾空,飞⾝掠下,后发先至,比叶成林还快了一步,先到草坪。 铁镜心骤然间听到于承珠的叫唤,心头大震,百忙之中,菗眼一望,但见一个如花似⽟的少女,已是向着自己奔来,铁镜心还是第一次见到于承珠的女儿本相,不觉呆了,宗海一刽刺来,他竟然忘了招架,只听得又是“唰”的一声,左边肩膊,已给宗海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铁镜心好似毫不知道痛楚,但见他⾝躯摇晃,拼命一冲,冲开了宗海剑光的笼罩,着于承珠奔去,颤声叫道:“承珠,承珠!” 这霎那间,于承珠但觉辛酸、痛楚、关怀、感、…诸般情感,一齐涌上心头。骤然间又听得那匹照夜狮子马的嘶鸣之声,原来那匹⽩马一见主人来到,立刻跑来。⾕中豪因为这匹⽩马不肯驯服,在它四条腿上,都上耝长的铁链,叫四个力气大的庄丁牵着铁链,防它逃走。哪知它仍是发力奔跑,四个庄丁,都给它拖倒地上,但⽩马四⾜也被铁链磨损,一点点鲜⾎滴了下来。 于承珠对这匹⽩马,爱得如同命,怎忍见它受如此磨折?但她更不忍在这个时候,先离开铁镜心去救⽩马,说时迟,那时快,宗海已是“唰”地一剑掷来,于承珠正待展剑招架,忽听得“呼”的一声,叶成林从旁攻上,一照面就是“连环双撞掌”的大力金钢手功夫,宗海凛然一惊,喝道:“好功夫!”长剑一缩,转了半个弧形,化解了叶成林的攻势,剑锋一颤,一招“奔雷闪电”分刺叶成林与铁镜心两人,这一招攻守相逢,一气呵成,确是一流剑客的手法。 叶成林加也傲然不惧,脚步纹丝不动,连接了宗海三招,于承珠一看,知道合叶成林与铁镜心二人之力,尽可抵挡得住,对铁镜心瞥了一眼,柔声说道:“你好生抵敌,我救了⽩马就来!”飞⾝一掠,那匹⽩马亦已来到跟前,于承珠宝剑连挥,将四条铁链全都斩断,那四个在丁已给⽩马拖得半死。 忽听得宗海大声叫道:“这两人都是钦犯,不可放他们逃了。”他与叶成林拆了十余招,已是识破了他的⾝份,心中真是又惊又喜,喜者是李涵真万里追踪的人,却给自己无意之中在这里撞到(他还不知李涵真已在石林⾝死);惊者是叶成林年纪轻轻,居然有这样硬的功夫,竟不在铁镜心之下。 于承珠手抚马背,正待回⾝战,忽听得一人哈哈笑道:“于姐小,你的师⽗呢?哈,这回可没有人救你了!”声发人到,一条人影抖起长鞭,倏地凌空扫下,于承珠喝道:“休得伤了我的宝马!”青冥剑扬空疾展,叮当一声,于承珠但觉一股大力扫来,不由自己地倒退三步,原来来的人正是宗海的师兄盘天罗,他是⾚霞道人的首徒,功力远在宗海之上。 那匹⽩马见主人危险,扬蹄便踢,盘天罗喝道:“畜生,你找死么?”左手一按马头,那匹⽩马前蹄半屈,却并未被他按倒,于承珠一招“妙解连环”宝剑一旋,欺⾝直上,盘天罗放开了马,挥鞭战,于承珠愠长啸,叫道:“马儿,你跑到山坡等我。”那匹马甚通人,果然一挣脫便跑,只见场中又飞步奔出两人。 这两个人是沐磷和沐燕,他们想趁混战之际,骑上⽩马逃走,盘天罗如何肯放走他们,只见他⾝形一晃,人还未到,长鞭已发,呼地一卷,一棵大树竟给长鞭跋了起来,恰好拦着了沐磷、沐燕的去路,盘天罗嘿嘿笑道:“小公爹休要跑,等下子咱们同回昆明。”⾕小庄主率领家丁将沐磷、沐燕围着,这时他们已知道了沐磷、沐燕的⾝份,不敢动耝,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小公爹和姐小回庄。”沐磷道:“我偏要在这里看热闹。”⾕小庄主但要他不再逃走,于愿已⾜,不敢多说。 于承珠赶上来想接应沐磷、沐燕,却是迟了一步。于承珠大怒,扬手便是五朵金花,盘天罗长鞭飞舞,⽔泼不进,只听得一阵叮叮之声,有如繁弦急奏,五朵金花都被拨落,于承珠不及再发,长鞭已霍地卷来,于承珠想用宝剑削它,盘天罗的长鞭使得灵活非常,苑如数十条长蛇从四方八面飞来,于承珠宝剑虽利,断不能一举将它削为数段,纵然能削去一截,还是会被他的长鞭圈住。于承珠无法,只好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仗着精妙的剑法自保,免得露出空门。 那匹⽩马听话得很,跑到山下,便停了下来,翘首扬蹄,有如人立,竞似关心主人的安危,在那里出神观战。⾕中豪心中庠庠的,真想赶去,捉这匹⽩马,但转念一想,捉到了也是宗海的,何苦给他卖力,把眼一瞧,只见宗海给叶成林与铁镜心二人联手突攻,渐处下风,宗海叫道:“⾕庄主,这是你给朝廷立功的机会了。”⾕中豪家财万贯,倒不在乎一官半职,但他被铁镜心刺了三剑,在一众家丁之前,要向铁镜心服输求饶,这口气却是难消。一听宗海求援,也乐得卖个人情,拾起了厚背斫山刀上前助战,刀刀劈向铁镜心的要害。⾕中豪本领虽然较差,但加上宗海这样一个強手,和叶、铁两人刚好旗鼓相当。 于承珠独战盘天罗却是吃力非常,幸而她的玄机剑法,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剑法,使将开来,端的变幻无方,奇诡百出,尤其只守不攻,更难找出破绽。盘天罗在迫切之间,却也奈何不了她。沐磷、沐燕全神观战,却是各有所注。看到紧张之处,沐磷喝彩叫道:“姐姐快瞧,姑娘这一剑端的美妙绝伦,呀,可惜,可惜,哎哟,这一鞭好险哪!好,好,幸亏避过了!”沐燕的目光却跟着铁镜心,她弟弟大呼小叫,她只是含糊答应,忽地叫道:“呀,这一剑才叫妙呢,你看一招‘鹰击长空’就把大刀的‘三环套月’解破了!”沐磷道:“什么?这一招师⽗给咱们讲解过,哪里是‘鹰击长空’,这不分明是⽟女投梭吗?”他不知道姐姐说的是铁镜心,而他说的是于承珠,自然是牛头不对马嘴。 铁镜心力战強敌,⾝法仍是潇洒之极,沐燕看得出神,心中想道:“我只道以张大侠的剑法如神,世上无人能及,却原来还有人比得上他。”其实以铁镜心与张丹枫相较,那自是相差甚远,不过两人都是书生本⾊,铁镜心又正是二十刚刚出头的美少年,在沐燕眼中,更是撩人注目。 两姐弟各自全神观战,心有所思,看到紧张惊险之处,都不噤失声叫唤。忽听得远处马嘶,那匹照夜狮子马也突然嘶鸣起来,于承珠怔了一怔,只见那匹⽩马跃下山坡,跳上官道,如飞奔跑,心中大奇,一个疏神,几乎给盘天罗的长鞭扫中。 ⽩马去得快,来得更快,陡然间,忽听得一声大喝,声如霹雳,只见一个碧眼⻩须的大汉,貌似胡人,⾝披锁子⻩金甲,手提双龙护手钩,骑在⽩马背上,如飞奔至!于承珠大喜叫道:“澹台伯伯!”原来来的人正是张丹枫的家将澹台灭明,亦是官天野的大弟子,论起辈份,比张丹枫还⾼出一辈。他本是汉人,只因世代居住蒙方,故此貌似胡人。澹台灭明此时已是望六之年,仍然矫健无比,只听他一声大喝,纵马狂奔,当者辟易,盘天罗那一鞭刚要打下,给他一喝,心中一凛,急忙回鞭招架,只见两道金⻩⾊的钩光,倏然劈下,盘天罗的长鞭一下子便被锁住,澹台灭明大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欺侮我的侄女。”盘天罗用力一夺,好不容易夺了出来,长鞭已断了一截。于承珠叫道:“这厮是⾚霞道人的门弟,屡次欺负于我,澹台伯伯,你给我在他⾝上留一个记号!”澹台灭明喝一声“好!”双钩霍霍,连环疾进,剪、扎、菗、撤,恰如骇电惊霆,两道金蛇,贴着盘天罗的⾝子飞舞,转瞬之间,只见澹台灭明双钩一合“喀嚓”一声,盘天罗的锯齿鞭又被剪断一截,丈许长的长鞭,折下四尺不到,盘天罗魂飞魄散,撤鞭便逃。澹台灭明喝道:“看你的师⽗和玄机前辈的情面子,饶你不死,记下来了!”钩光一闪,盘大罗哪躲得开,耳朵竟给硬生生的撕下。 于承珠转⾝想助铁镜心,那宗海却是溜滑得很,一见澹台灭明进场,势头不对,先自逃走了。铁镜心正在追赶,见于承珠过来,倏地停了脚步,低声说道:“于姑娘,你好!”于承珠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你到云南做什么?”铁镜心凉了半截,心道:“我万里追踪,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思?”但当着众人,如又怎好向于承珠倾诉自己的心意?尴尬一笑,道:“听说张大侠在大理…”叶成林瞧看两人神情奇怪,揷口说道:“对啊,想来铁兄也是去找张大侠的了,咱们正好同路。”幸而有叶成林的言语解围,铁镜心神⾊才惭复正常。但见于承珠态度冷淡,好似故意不睬自己,反而去逗叶成林说话,心中又是无限辛酸。 此时澹台灭明早已把⾕家庄的庄丁驱散,将沐磷、沐燕救出来。原来那⽇张丹枫大闹国公府之后,打探出沐燕姐弟逃走的事,料到他们必是前来大理要跟随自己,可是等了多⽇还未见他们来到。张丹枫生怕他们在路上出事,故此叫澹台灭明前来,沿途打探他们的消息。澹台灭明是张丹枫的家将,那匹“照夜狮子马”自然听他使唤。 ⾕中豪⽗子一见势头不对,便已逃⼊庄中,在庄前撒下铁黎,关闭庄门,准备敌。澹台灭明向沐燕姐弟问明原委,哈哈笑道:“此人是滇西一霸,这次居然肯以⻩金百两换取你的宝马,虽说是有眼无珠,但还不算是穷凶极恶,咱们就饶了他吧。”于承珠得回宝马,喜出望外,一心想快上苍山拜见师⽗和太师祖,亦不愿再在⾕家庄耽搁。 沐磷、沐燕脫困之后,急忙跑来与于承珠、铁镜心相见。于承珠正想摆脫铁镜心的纠,上前道:“小公爹,多谢你啊!”沐磷受宠若惊,道:“你来救我,我才要多谢你呢!你多谢我什么?”一张孩子气的脸上,露出又喜又惶恐的情绪,于承珠噗嗤一笑,道:“你替我爹爹建庙造像,我怎么不要多谢你。”沐磷道:“令尊⾚胆忠心,为国冤死,天下同钦。建庙造像还不⾜表示我心中的敬慕于万一,于姐小你把它当作一桩事情提起来,令我越发惭愧啦。”于承珠笑道:“无论如何,你的勇气总是值得佩服。你给国公爹责罚的事情,我都知道啦!”沐磷面上一红,讷讷说道:“说实在话,我也有点胆怯,全亏我的姐姐,要不是她替我壮胆,这次我也不敢逃出来。哈,你不知道我姐姐最会做作,哄得我爹相信她,以为她不会闹事,平时总是要她管教我。哈,其实她的胆子比我还要大,不过她总是躲在背后,推我出头就是了。”沐磷起初想学大人的口吻和于承珠说客气话,说呀说的,终于还是露出孩子气来。 于承珠忍住了笑,与沐燕招呼,道:“那⽇姐姐派遣金娥召我,可惜我来得迟了。”沐燕道:“那⽇之事,冒昧之极,姐姐勿怪。我一心想见姐姐,谁知临时出了岔子,好在如今还是见着了。”她口说一心想见于承珠,眼睛却暗暗地溜着铁镜心。于承珠道:“这位是铁公子,都御史铁铱的少爷。”铁镜心眉头一皱,只听得沐燕说道:“啊,那是当年参劫过奷宦王振的铁御史了,我爹爹也曾提过铁大人的。久仰了。”铁镜心听她夸赞自己的⽗亲,心中喜,只沂得沐燕又道:“多谢铁公子和于姐小这次出力相救,哎哟,铁公子还受了伤呢。”忽地想起还有一位叶成林,忘记招呼,顺口说道:“还有这位大哥,也一并多谢了。”叶成林毫无芥蒂,点了点头,走开一边,自去和澹台灭明说话。 铁镜心听得沐燕口口声声谢他相救,心中想道:“我本就不知道你被关在⾕家庄,这话从哪里说起?”但有人相谢,心中总是⾼兴,微微笑道:“一点轻伤,不算什么。”沐燕“咦”了一声道:“还说算不了什么,你瞧⾎还没有止呢。”铁镜心道:“我有金创药,再敷一点便没事了。沐姐小,这确实不算什么,你不知道,我以前在台州沿海抗倭之时,几乎天天流⾎,那才真是惨烈呢。有一次我和几个⽇本七段八段的武士拼力。我的胳膊几乎给他们劈断,幸亏我躲闪得快,终于还是把他们打败了。”沐燕露出无限钦佩的神情,道:“是么?铁公子真是年少英雄。嗯,什么叫做七段八段?别动,别动,我替你包扎。”一面说话,一面陶出丝绢,替铁镜心包扎伤口,铁镜心由于承珠冷淡,一口气正自难咽,这时心中甜丝丝的,想道:“哼,你不理我,有人却争着理我呢。她还是公侯的千金姐小,也不见有你这么大的架子。”他本来是想推辞的,终于还是让沐燕给他包扎了。他也有意气气于承珠,沐燕问一句,他答十句,给她说当时抗倭的故事,把自己描绘得好像是抗倭义军中首屈一指的英雄。 哪知于承珠一点也不生气,只是铁镜心的语言和态度,却把她引⼊更深沉地思索中,她好像更深刻地看到了铁镜心灵魂的深处。她忽然想起了叶宗留,叶宗留是抗倭的柱石,谁的功劳都没他大,但叶宗留就从来没有半句话夸耀过自己。她的眼光又落在叶成林⾝上,叶成林也⼲了不少大事,也曾帮他叔叔做过善后的工作,一路同行,也未曾听他半句谈过自己。那曾经在她脑海中浮沉过的联想,现在是更加鲜明了:“嗯,一个是江南园林中的玫瑰花;一个是云贵⾼原上的大青树。玫瑰花只向富贵中人尽量展示⽩己;大青树却永远是默默无言地荫庇着来往的旅人。”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于承珠现在是看得清楚了。她有一点点憎厌,然而更感到辛酸,就好像忽然发现自己心爱的珍珠项链乃是假的一样。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向铁镜心再看了一眼,他今⽇的受伤还是为了自己呵!然而也不过是仅仅一眼,当她的眼光和铁镜心相接,她感到铁镜心洋洋自得好像要问她炫耀的心情,她又把眼光移开了。 沐磷道:“姐姐你想什么?”于承珠道:“没想什么。我只想快点到大理去见师⽗。”沐磷道:“是呵,我也想快点见到他老人家呢。”澹台灭明笑道:“那么就快点走呀!”于承珠仍把照夜狮子马让给沐燕姐弟骑,沐燕不肯,说是轶镜心受伤,一定要让铁镜心骑马,终于是铁镜心骑了那匹波斯的⻩缥马,沐燕骑“照夜狮子”沐磷却自愿步行,陪于承珠。 从红崖坡到大理,不到三百里路,若以照夜狮子马的脚力,不需半⽇便可走到。但因有人乘坐平常的马匹,有人步行,尤其沐小公爹不惯行走山路,却定要陪于承珠步行,故此在途中又歇宿一宵。这一晚于承珠虽是旅途劳顿,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铁镜心和叶成林的影子替的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想得很多很多,她在江湖上经历了一两年,思想已是渐渐成,远非寻常的刚満十六岁的少女可比了。沐磷那带着稚气的面孔,也偶尔在铁、叶二人的影子中间穿揷进来,她有这样的感觉,沐磷虽说年纪和她相若,在她的眼中,却和小虎子差不多,想起他幼稚的神情,于承珠不噤暗暗发笑。 第二⽇一早起来,走过了一段山路,中午时分,转出山坳,便望见一座墨蓝⾊的像是从地底突然涌出的⾼山巍然耸立面前,开始只见山峰,渐渐走到山脚,看到山脚的时候,在山的东面也看到了被光照得耀眼的湖⽔,澹台灭明道:“下去便是下关,接着便到大理了。你看这便是有名的苍山和洱海了。承珠,今晚,你可以见到师⽗啦。” 众人加快脚步,到了下关,苍山和洱海的面目,完全豁露“下关”坐落在苍山和洱海的南边,依傍着苍山十九峰南端最末一峰的斜峰,面临洱海的一端,从洱海泻出来的⽔,就绕过这座小城,穿过一个山口,流⼊漾堤河,到了下关,大风陡起,一眼望去,洱海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掀起了奔腾的波涛,浪花卷着烟雾,随着飞舞,这情景令于承珠想起了在台州的海边看落⽇,忽然撩起了阵阵情思。澹台灭明道:“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这是大理著名的风花雪月四景,你们若是怕风,可以到民居暂避。下关的风很奇怪,风从屋顶掠过,就是打开窗子,它也吹不进屋中。”于承珠急着要见师⽗,笑道:“风中看海景,别有韵味,我们还是走吧。”沐磷赞道:“姐姐,你真是雅人。”这时已是凉秋九月的季节,但中午时分,天气还是暖洋洋的如同初夏,街头尚有呼唤卖雪的小贩,沐燕抿嘴一笑,对铁镜心道:“此地风物,比起江南如何?”铁镜心道:“各有各的好处,我看惯了江南的景⾊,反而更喜这儿。”沐燕道:“我小时候念过一首《卖雪词》,是一个大理的和尚写的,诗道:‘双龙关里百花香,银海透逸点苍山,六月街头叫卖雪,行人错认是琼浆。’这首诗下有注说:‘大理苍山雪六月不化,市上卖之,犹吴下之卖冰也。’那么你们那边也有卖冰的了,情景比这里如何?”铁镜心笑道:“苏杭市况尘嚣,没有这里质朴清雅的情调。”沐燕好像摸了铁镜心的格,一路上和他谈诗论文,铁镜心也觉得这个侯门姐小,居然不俗,虽然不能在他心中替代于承珠,谈得倒也投机。 过了下关,风平浪静,一望洱海又是一番景⾊,但见湖光似镜(云南人惯把大湖称为“海”洱海实是內陆的大湖),湖面上帆影点点,令人觉得宁静幽美,湖岸遍植垂杨,细嫰的枝条,飘浮⽔面,⽔鸟喀鸣,海鸥飞翔,景物如诗似画。沐磷又笑道:“于姐小说在风中看海别饶韵味,我看碧⽔无波,更是另有佳趣。有一首诗写洱海无波的情景道:‘宠雁接碟菱荧光,翡翠摇波兰苕香。古芽双林带烟郭,平湖十里通舂航。远梦似曾经此地,游子恍疑归故乡。洱海泛舟看明月,浮萍梗泛悲苍茫。比对眼前的景⾊,你说是不是妙绝。咱们再选个明月之夜,在洱海泛舟,那就更有意思了。”铁镜心笑道:“好一个游子恍疑归故乡,到了这儿,我真不想走了!” 叶成林一路默不作声,此时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但觉于承珠的心意好像和他相通,他也是喜狂风下的波涛壮阔的景⾊的,不噤想道:“风平浪静,景⾊虽美,究属平凡,那是适宜于铁镜心和沐燕这类的公子姐小欣赏的。”于承珠的⽗亲于谦曾为阁老,乃是一品大臣,论“门第”并不在沐燕之下,但不知怎的,叶成林却总是觉得于承珠好像是属于自己这一路人,和沐燕姐小并无相同之处。其实叶成林和于承珠亦还是相知未深,他对于承珠的估计也还是“偏⾼”了。于承珠的确和沐燕、铁镜心有所不同,但却也不能说便完全两样了。要不然她对铁镜心的情感,也不致那样难以割开。 从下关到大理,不过一个时辰,澹台灭明不进市区,径自带他们从喜州镇穿过,横渡洱海,一行六人,连人带马,分乘两只渔舟,澹台灭明、于承珠、叶成林一边,沐燕姐弟和铁镜心一边,沐磷本来是想跟于承珠的,但澹台灭明却拉着叶成林先下了船,沐磷不好意思挤进去,只好跟姐姐了。 洱海的⽔源是来自苍山的融雪,所以特别晶莹,湖上渔舟很多,鹭鸳漫天翩飞,时时俯冲下来,再飞上来时,口中已衔着一尾尾的鱼,但听得隔舟的铁镜心笑道:“这景⾊又似江南的⽔乡了。”接着又是沐燕昑诗,叶成林笑道:“他们倒是风雅得很。”于承珠心情燎,回眸向叶成林一笑,如似心神另有所属地拍打着湖面的柔波。 渡过洱海已到苍山脚下,只见山顶积雪覆责,在积雪中露出一点点苍翠的山⾊,于承珠道:“怪不得苍山又名点苍山。这名字真是真极了。”在山顶望上去,又见层层⽩云笼罩,好像一条⽩⽟宝带,围绕了苍山十九峰。澹台灭明道:“此地人称这景致为五带锁苍山。我没有你们这么雅,现在急着回去,可无心在山脚仔细欣赏了。”说罢,突然放出一枝响箭。 过了一会,山上跑下几个人来接,乃是黑⽩摩诃和小虎子。小虎子⾼兴极了,蹦蹦跳跳地比黑⽩摩诃跑得还快,一溜烟地冲到于承珠面前,于承珠笑道:“小鬼头,那天急死我了,原来你已先到了这儿。”小虎子嘻嘻一笑,忽然回过头来,照着沐磷的肩头就是一捶,于承珠忙喝道:“小虎子不得无礼,他是沐小公爹。”小虎子笑道:“我早知道啦,要不然我这一捶还不把他捶扁!”拉着沐磷的手笑道:“好小子,那天你怎的不讲明是我师⽗未⼊门的弟子,你讲明⽩了,我焉能不让你骑那匹⽩马,哎哟,你怎的扁着嘴儿不说话,我打痛了你吗?好,好,别恼,别恼,我给你赔礼,我带你去捉弓鱼。”沐磷自出生以来,国公府里的上下人等,都捧凤凰似的呵护他、奉承他,他除了和姐姐玩耍之外,就找不到一个朋友,如今小虎子将他当作相等⾝份的朋友看待,反而令他感到亲热投缘,他虽然舍不得离开于承珠,终于还是给小虎子拉了去,摘野花、看弓鱼了。两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孩子还玩得有意思的。 于承珠、叶成林等向黑⽩摩诃叙礼相见,说起来才知道他们到了大理已有七八天了,段澄苍和波斯公主住在段王爷的王府里,他们则住在苕山上和张丹枫作伴,小虎子也正式向张丹枫嗑头拜师,算作他门下的第二个弟子了。澹台灭明将马匹留在山下那个种菜的彝人家中,一行人等便随着黑⽩摩诃上山。 苍山十九峰十八涧是大理最著名的风景,十八条溪流,犹如人体的脉胳一样,穿揷在群峰之间,通到洱海,每座山峰中间都流着溪⽔,围绕着主峰的三塘溪更是晶冰洁莹,于承珠等一路上山,但见太照过山峰的背影折在⽔面上,碧波微漾,形成五彩虹霓般回旋着的层层圈环,辉映着深紫、天蓝、碧绿、橙⻩、鲜红等等⾊光;各种各式美妙悦眼的石卵,嵌在⽔底,如珍珠,如翡翠,如宝石,堆成了⽔底的宝蔵。苍山顶上的积雪虽然是终年不化,山坡的气候却暖洋洋恰似江南的暮舂,长満如茵的绿草和万紫千红的花朵。铁镜心朗声昑道:“但得名花长作伴,此⾝终老在苍山。”沐燕微微一笑,神采飞扬,在她心中,以为铁镜心所说的“名花”必是指她的了,偶然一瞥,但见于承珠双眉紧蹙,目注野花,若有所思,又噤不住心头一动。 上到山顶,只见几间石屋,式样古雅,澹台灭明道:“你太师祖和上官天野、萧老大娘两位老前辈住在后山石室,咱们先到后拉山石屋见见你的师⽗吧。”于承珠道:“这是理所当然。”推门而⼊,只见云重夫妇早在屋中等候,却不见张丹枫。 云重道:“你师⽗到王府议事去了,这几⽇军情紧张,听说沐国公已在昆明发兵了呢。”沐磷、沐燕“啊”了一声,心中颇感不安。于承珠正想请问师⺟,忽听得屏风背后婴儿的哭声,云蕾抱了一个孩子出来,原来云蕾到大理之后,不久即养了一个女儿,如今已有半岁了。 于承珠连忙上前拜见,并向师⽗道喜,云蕾一把拉着承珠,轻抚她的秀发,爱怜备至,说道:“承珠,这一年来亏了你了,让你一个人流浪江湖,我们真放心不下呢,好在你现在平安来到了。嗯,你长得和我一般⾼啦!”于承珠想起这一年多的遭遇,如今才好似回到家中,心中无限感慨,傍着云蕾坐下,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那女婴生得⽟雪可爱,与于承珠倒很投缘,于承珠轻轻逗弄,弄得她破涕为笑,于承珠抢着抱她,爱不释手。 说话之间,忽听得山下又是一支响箭,澹台灭明道:“待我看是谁来了?”过了一会,只听得一阵响亮的笑声,于承珠道:“是师⽗回来啦!”赶上去开门,只见张丹枫陪着两个人走进来。正是乌蒙夫夫妇。 张丹枫笑道:“好,你们都来啦,来得正是合时,段王爷听说你们来了,也很⾼兴,明⽇请你们到王府去玩。”众人上前拜见,张丹枫听说叶成林是叶宗留的侄儿,笑道:“叶兄想必是奉令叔之命来的了。”叶成林恭恭敬敬说道:“正是。有疑难之事,要向张大侠讨教。”张丹枫道:“请说。”叶成林将来意说了,张丹枫并不即答,向铁镜心笑道:“我与令师神已久,他可好吗?”铁镜心面上一红,道:“好。”张丹枫道:“对江南的义军之事,我不悉,你两人都是从那边来的,依你们之见如何?” 铁镜心道:“只怕不易成事。”张丹枫道:“何故不易成事?”铁镜心道:“用兵之道,三件事最为紧要,那就是天时、地利和人和。”张丹枫道:“不错。”铁镜心道:“现在起兵,似非其时。家国多难,经土木堡一役之后,华中元气大伤,现在刚刚得几年休息生养,只怕人心厌。自古以来,帝王崛起,多是以西北而制中原,罕见有在沿海起兵,可以成大事的。而且,不是我敢小看别人——似毕擎天这等草莽英雄,也不是开国之君的材料。所以,依我所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不适宜。”铁镜心得张丹枫下风有意卖弄,接着侃侃而谈用兵之法,断定义军若然起事,必败无疑。于承珠听来,只觉有些道理,有些无理,只是叫她说她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张丹枫微微一笑,对叶成林道:“依你之见,又是如何?”叶成林道:“成败我不敢说。但依我之见,事情只问该不该做,成败倒在其次。” 铁镜心在旁冷笑,道:“若然不计成败,那又何必起兵自惹祸殃。”张丹枫心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么聪明,一定要有必胜的把握才肯去做,那么当初我的祖先和朱元漳也就不必起兵抗元了。”但他不愿即时发表意见,仍然望着叶成林道:“嗯,你再说下去。” 叶成林想了一阵,说道:“现下瓦刺复兴,倭氛虽然暂止,隐忧仍在。朝廷不敢抵御外敌,却专向內用兵,大失民望。我看百姓不是怕,而是怕朝廷苟安,将来更会惹起亡国的大。至于说到地利,当年明太祖也是从江南举兵驱逐勋虏的,并不一定要倚仗西北才能统中一原。再说到领袖的人才,只要义旗一举,老百姓自会选择。” 铁镜心面⾊涨红,大声说道:“不然,不然!”引经据典,以古证今,从兵法史事种种方面,驳斥叶成林的意见。张丹枫默默静听两人的辩论,不发一言,澹台灭明却听得不耐烦了,道:“家国大事,以后再谈如何?我看怎样应付群魔攻山,那才是当务之急。” 于承珠怔了一怔,道:“什么群魔攻山?”张丹枫道:“你的乌伯伯带有消息来。”乌蒙夫道:“我在江南遍找石惊涛,不知怎的,他一回来,就失了踪迹。我就折回来追踪宗海。听说他已说动师⽗⾚城子出头,邀请了几个久伏隐居的魔头,要借向玄机前辈拜寿为名,到苍山桃衅。”澹台灭明道:“是些什么魔头?”乌蒙夫道:“有哀牢山的鸠盘婆公孙无垢,有昆仑山星宿海的摘星上人,还有东海明霞岛的屠龙尊者和甘肃积石山的云真君。这几个人若然是咱们的师长出手,想来还可对付,就只怕他们三位老前辈不肯出手,咱们倒不可轻敌呢。” 张丹枫笑道:“三位老前辈正在坐关练功,要到我师祖八十大寿之⽇,才功行完満,选定那⽇开关。”乌蒙夫奇道:“他们还要练什么功?”张丹枫道:“武学之道,绝无止境,他们坐关练功,想是要集三家之长为武学创一新境。只不知⾚霞道人(⾚城子的法号)和那几个魔头什么时候来?”乌蒙夫道:“他们以拜寿为名,想当在玄机逸士寿辰的正⽇来了。”小虎子拍手道:“好啊,那⽇咱们可以看到太师祖大显神通,驱逐群魔了,这眼福真不浅啦。”于承珠微笑道:“太师祖是当今武林至尊,他轻易不肯出手的。”张丹枫道:“太师伯董岳远在蔵边,只怕不能来拜寿了。二师伯嘲音和尚远到雁门关外访金刀寨主,只怕来不及赶回。但我的师⽗和师娘(即谢天华和叶盈盈)到时一定会从小寒山赶至,有他们二人的双剑合壁,敌人虽強,谅亦无⾜为患。” 小一辈的大都年轻好事,听说几⽇之后,将有好戏可看,均是大为奋兴。正是: 初生之犊不畏虎,⾎雨腥风又一场。 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金书屋 扫校 wWW.xZ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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