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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小说网 > 诗歌散文 > 渤海边文集 作者:渤海边 | 书号:24545 时间:2019/1/1 字数:52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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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腊月二十八,下午五点多了,厂长坐着他那辆破桑塔纳,风风火火地进了厂区。 一年过去了,当领导的总要到各地业务单位走访一下。这些销售供应点是厂里的命子。一者是听听意见,拜托明年大力支持,说些感谢和对不足的地方及一定改进的客套话。二者请人家吃顿饭,免不了送些礼品,封个红包表示点意思,这叫联络感情。 二十多天了,夜里风尘仆仆地赶路,白天跑前忙后地应酬,身子累不说,这酒可把肠子喝绿了。到厂子了,他不等办公室李主任跑过来开车门儿,自己就从车子里钻了出来。 “怎么还没放假?”看到车间里的工人还在生产,厂长望着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赵书记问了一句。 “等你啊,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赵书记说话总是怪气的。这位赵书记是一年前从局里下来的,老科员了,到厂子里来混个正科,除了会打点小报告以外,什么事也不管。 明白了,要过年,厂里还没发年货和过节费,工人还有这点指望。家有百口主事一人,企业厂长是一把手,厂长不在家别人是没权决定的。 “你通知车间,明天叫工人再来一下!”厂长对着跑过来的李主任说 “从明天起就算是放假了,过了正月初十来上班。告诉车间主任,下班的时候把车间整理一下。”厂长边说着话边向办公室走去。 “碰个头吧!”厂长对站在办公室门前的赵书记说。 “叫副厂长,财务科王科长,还有你们李主任过来一下!”厂长对办公室秘书小王说。 这是个只有二百多人的企业,主要生产化妆品。厂子虽小,也是轻工系统的老厂之一,从生产“雪花膏”、“蛤蜊油”开始,发展到护肤、美容、洗护发、洗涤四个系列几十个产品。这几年受国外和国内的名牌产品冲击很大,小厂只能在夹中生存。企业一年比一年艰难,能维持发出工资就算不错的了。 企业虽小,也似麻雀一样五脏俱全,产、供、销、财、检、、团、工会的机构一样不少,上面有什么机构就得有相对应的部门。都说自己重要,离了谁都不行。他知道,要研究的事不能和开办公会一样,只能在很小的范围里商量。 “说吧,李主任都准备好了吧?”没等大家寒暄,厂长就进入了正题。 “这是历年节必须要考虑的人员名单!”李主任把几张纸递了过来,同时也发给在场每人一份——年礼名单: 一档:轻工局长、工商分局长、税务分局长、环保分局长、技术监督局长、区政府领导四人、防疫站长…共十人。 二档:轻工局三位副局长、二位副书记、纪委书记、工商分局、税务分局、环保分局、技术监督局分管副局长、供电所所长、自来水公司计划科长…共十二人。 三档:轻工局和各业务局有关联的科长、办事处、派出所主要领导…共二十一人。 四档:轻工局和各业务局相关办事员…共二十六人。 五档:街道、环卫所、城管所、派出所民警、警…共十二人。 合计八十一人。 “哈!九九八十一,真应了九九归一了。定个标准吧,看看今年送什么?”厂长略看了一下,边说边随手把名单扔到桌子上。 “不能再送化妆品了!去年给人家送产品,差点没让进门!”李主任开口了。 “买东西是有点不合时宜!”王科长跟着说了一句。 “听说去年火柴厂给局长送了一箱酒,局长叫办公室的人拿到局里,当招待酒用了。”副厂长说。 “什么年代了,还送东西,出力不讨好嘛!”书记也算表了个态。 “那怎么办?送钱能行吗?”厂长没好气的问。 都不吭声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咱今年也封红包,倒也省事!”见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厂长觉得也只能这么办,况且买东西时间上也来不及。 “大家都表个态,出了事,别都推到我一人头上!”见大家都点头了。 厂长接着说:“定个标准吧!” “太少了拿不出手啊!”李主任说。 “多了怎么走帐啊?”财务科王科长想到的,是他的难处。 “最少也不能低于这个数!”副厂长伸出了手掌。 大家都明白是五百元。 “给局长送五百元钱那不是窝囊他嘛!”书记说。 “那就分档次给嘛!”厂长说。 “轻工局长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这些人的命运都攥在他手掌心里,得特殊一点!”书记说得也有道理,这样的人三头五百的也看不上眼。 “税务局重要的,他们在税收上稍微松松手,就不是个小数目,化妆品税率高,仅次于烟酒。”财务科长说。 “工商局今年还送给咱们一个‘重合同守信用企业’牌子,我们生产的染发香波还没有生产许可证,真要查到了也很麻烦,得先做做工作。”副厂长说。 “我们那个破锅炉老是冒黑烟,现在又没钱更新,环保局发现一次就罚五千,得先疏通一下关节,到时候还有人帮忙说句话。”李主任接着说。 “防疫站一年要来检几次产品,不管合不合格一个产品都要收五百元钱的检测费,那些家伙要是勤快了,多来几次咱就受不了。”王科长说。 “技术监督局市场检也不得了啊,谁知他们是真、是假检测了,要是故意使坏,判你个不合格就惨了,本市是咱们厂的销售大头。再说那些仪表不管是强检还是检,说你不合格就得换新的。”副厂长提的也现实。 “区政府可是地头蛇,伺候不好老是拉赞助不说,各种活动收费也吃不消。”李主任说。 “电业局总说我们动力电超负荷用电,目的是想要我们自己买个变器,现在哪有钱啊。还有自来水年年超计划,明年得争取增加点计划,不早做点工作到时没人替咱说话!”副厂长说。 “阎王好见小鬼难啊,那些不起眼的办事员捣起蛋来也够你受的,咱也不能大事小事都找头头吧?”终究是在机关呆过,对这方面书记还是比谁都清楚。 “还有办事处,街道、环卫、城管、派出所这些土地爷,三天两头的来,随便找你点事就够你忙活几天的。”书记接着说。 “也别小看那些‘路撅子’,上次把我们三台车都扣了,硬是我们请了顿客才开回来,停车费就花了几百元,钱还在其次,耽误事啊!”办公室李主任说。大家知道,他指的警。 “总得有个数啊?”转弯摸角的说了半天,还是没有定下来,厂长有点急了。 大家面面相觑,很显然是在等厂长拍板。 “这样吧,我说个数,大家看行不行。”厂长知道再沉下去也没人挑头说具体的了,就拿起笔,准备在纸上写了。 “轻工局长是我们顶头上司,平时对我们也关心的,封个二千元钱的红包吧!大家看合不合适?”厂长看了看每个人的脸,见大家点头就接着说了。 “其它一档的一千;二档的凑个吉利,就八百;三档的六百,四档的五百,五档的三百。那个天天在这转悠,给环保局当探子的老头,给他二百元钱买酒喝吧!”厂长说着就随手把数字写到了礼单上。 “大家看这样可以吗?”厂长把礼单和笔扔到了桌子上。 “正好五万元啊!这是咱厂一年的利润啊!”厂长话音刚落,财务科长就把总数报出来了。 “不算多,是不是每个人再加一套我们的产品?”副厂长说。 “我们这种破产品谁要啊,送给局长还不给你扔了。”书记接着跟了一句。 “可以这样,一、二档的就免了,三档以下的加套产品,嫌我们的护肤品不好,洗洁的质量还是很高的。”李主任也开口了。 “还不都是个名义,我看化妆品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有几个是真管用的,只不过是掏钱给人家付广告费。”财务科长总是觉得自己厂的产品好。 “现在讲究的人都用进口货,买几百元钱一瓶抹脸,眼都不眨。”李主任接了一句。 “别扯远了,还是商量过年的事吧!”厂长知道只要谈这些,就有说不完的话。 “就这样定吧!用信封装起来,送的时候要会说话,长点眼色,有人在旁边的时候别傻里傻气的,嘴巴也都给我严一点!”厂长这话是对办公室主任说的。 有一次厂里送了件羊杉给局长,局长夫人在旁边看着,嘴撅得老高,没办法只好到商店买了件送过去。还有一次送了件女式布料,不知局长转送给谁了,李主任无意中在局长夫人面前提起,闹得局长好不自在。 “这么多人我哪送得过来啊,再说局长这个档次也轮不到我送吧?”李主任有点为难了。 李主任说的也在理,你叫下面给领导送钱,人家想收也不敢接啊! “妈的,送礼还这么多道道。”厂长说了句话。 大家知道,他不是在骂李主任。其实送礼也不是个美差使。虽然说有脸面的事,可真要遇上个较真的,或者是嫌少,那就难看了。这样的事还不能两个人一起,有第三者在场八成没有人敢收。况且大家都清楚,谁送过去了,以后这个方向有情况了就得出面来协调。看大家都不吭声,厂长只好分工了。 “这样吧,局里几位头头就由我来送。别的局领导就劳驾书记跑跑了,局里纪委书记那儿也得劳烦书记走一趟,那个家伙表面人模狗样的,骨子里比谁都贪。副厂长负责送第二档的,李主任送第三档和第四档的,王科长就送五档的吧。记住,说话都策略点,别跟行贿一样!”说完,厂长自己也苦笑了。 “这不是行贿是什么?”厂长自言自语的又跟了一句。 “没办法,不这样也不行啊,都是咱的爹!”副厂长也调侃了一句。 “这也叫与时俱进,别人送了,咱要是不送礼还想不想混了。”书记不适时宜的跟了一句。 “当局长的过个年真的肥了,光咱一个局得收多少啊?”王科长说。 “这算什么,听说人家工商、税务、公安这些单位都是互相送,不仅自己一份,互相之间还送,上一级的都有份,都是公家的钱,还落个好人,你算算市局这一级能收多少?”书记最了解这档子行情了。 “那么多钱,怎么花得了啊!”李主任感慨的说。 “那些穷心思。好了,就这样了!”厂长准备起身。坐了一天的车,到现在还没吃晚饭,老婆知道今天回来,早在家等急了。 “咱自己呢?忘了叫工人明天还来一趟了吧?”书记急忙说。 “噢,晕头了,光顾得敬神,忘记活人了!”还没研究厂里过年的福利,经书记提醒,才想起这档子事。 “去年怎么办的?”厂长问财务科长。 “去年每人两瓶酒,两袋粉丝。不过大家抱怨不小。”王科长小声说。 “今年呢?大家看看有什么意见?”厂长急着回家,声音有点不耐烦。 “钱是大家干出来的,是得给点过年的感觉!”他怕大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又跟着说了一句。 沉默了,没有人第一个发言。心里都想多发点,可这钱从哪出啊?上个月的工资还是东凑西借,免强发下去了。 “那就在去年的基础上加一百元钱吧,每人再发两桶拉油,把厂里的产品装一套,过年可以送给亲戚。”看大家不说话,厂长只好先提方案了。 “行,说得过去!”副厂长先表了个态度。 “那就这样定吧!”书记松了口,其它两位科长也跟着点了点头。 “还有事吗?”厂长一看墙上的石英钟,凌晨一点多,肚子也咕咕的叫起来了。 “这些钱从哪出啊?”财务科长两眼直直的望着厂长。 “管你从哪出!过了年再说吧,反正不会从你兜里掏,散会!”厂长没好气地说。厂长话音还没落,人就冲出了门。 财务科长看看书记,望望副厂长,一幅无奈求助的样子。两个人苦笑了一下,跟着出了门。书记回手拿起了厂长随手划拉的那份礼单,漫不经心似的地揣进了怀里。副厂长看在眼里,脸上不经意地掠过一丝冷笑。 “愁死了,明天我得送四十多个人,还过不过年啊?!”李主任是为明天送礼犯愁。 “妈的,过什么熊年!”厂长不知在骂谁。 一头钻进车里,仰倒在座位上,朝驾驶员手一挥:“回家!” 小车股拖着一溜黑烟,消失在苍茫的夜中。 Www.XZ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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