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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和颜悦色 作者:杜默雨 | 书号:21074 时间:2017/2/9 字数:105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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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绿色平野上,冒出了一丛丛的黄菊,仿佛是散落在绿毯上的硕大珍珠,颗颗鲜明亮丽。 悦眉兴奋地策马过去,俯身察看片刻,再直起身子望向那双总是盯住她的眸子,期待地问道:“九爷?” 祝和畅朝她点点头,表示他的同意,又朝车队的兄弟们摆了摆手。 “呵呵,九爷又叫我们先走了。”阿笑得很开心。 “九爷,接着!”祝福从车厢里掏出一个篮子,扔了出去。 “祝福!”祝和畅全心放在悦眉身上,差点给篮子砸个正着,恼得变了脸“你扔一通,要是砸坏篮子,你马上编得出来吗…” “哎哟,九爷不怕被砸伤,倒怕砸坏大姐的篮子?”祝福大呼小叫。 “九爷,你和大姐慢慢赏花,消消气吧。”其它伙计也热烈地附和道:“大姐,你采了花菊,回去得教我家那口子染新布喔。” “没问题。”悦眉跳下马匹,出明媚的笑容。 一群伙计驾着车队,嘻嘻哈哈地往前先行,留下一脸僵硬的祝和畅。 悦眉接过他手上的篮子,没有多说话,转身望向鲜黄硕美的花菊。 好难得,在天寒地冻的腊月天里,竟然淋漓尽致地开了一大片。她不觉望向朗朗蓝天,是否今年没有那么冷,花儿因此仍能继续盛开呢? 啊云像打散的棉絮,薄薄地铺在天上,她的心亦是天朗气清。 她想起了出门前练字的帖文,那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她很喜欢里面的意境和感觉,更知道了九爷名字的来源。 因着喜欢,她很用心地背上了这段文字…是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 “怎么不摘花了?”祝和畅挑眉问道。 “这就摘了。”悦眉回过神,赶忙拿剪子剪下花枝。 只要在半路见到适合的染材,或是各式花朵,或是枝叶树皮,或是矿上石块,她皆忍不住停了下来,想要采集回去制出新的颜色。 她总是速速采好,再赶上车队,不敢让伙计大哥们担心:然而他们似乎从来不担心,因为九爷一定会留下来陪她。 折枝的动作缓了下来,她望向站在不远处,状似无聊漫步的他。 去年冬年以前,她一直以为这世界只有一座山,太阳从这座山的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什么事都是唯一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见不得染布的瑕疵,更无法忍受感情的背叛。 可在小弟坟头山上,她懂了。太阳从许许多多的山头升起又落下,她翻过了这座山,眼前还有另一座更雄伟壮阔的高山。 云世斌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她甚至不屑恨他。此时想来,过去的感情竟像是天上浮云,有着美好的形状,却是遥远而疏离,她只是单纯地喜欢他、仰慕他,然而在那张温文尔雅、甚至没有脾气的俊颜下,她又了解多少他隐晦难明的情和野心? 他待她的好,是温和有礼、别有所求的;不像九爷,他老是“被迫”救她、安顿她;明明是恼她的,却又处处留心她、在她哭泣的时候拥抱她…她脸蛋忽然一热,目光迅速移开那一双又盯过来的黝黑瞳眸。 眸如深潭,幽幽难明,她不敢探究,只怕往前一步,就会灭顶。 不,地再也不会让自己涉险了。 她望着鲜亮的大黄花菊,告诉自己,能过上目前这样的生活,伴着九爷、叔儿一家、货行伙计和他们的家人,她已经很足了。 “九爷,我还是最喜欢做染工了。”她出了声。 “什么?”祝和畅脸色大变,三步并成两步跑到她身边,紧张地道:“你…你打算去谁的染坊?不!爷儿我有钱,帮你开一家算了。” “我不去任何染坊,我就在九爷的宅子染。” “你是说我宅子够大,可以让你开起染坊?”祝和畅抬了眉毛。 “不是。我都说不再靠染布赚钱了。”悦眉瞧着他的坏脸色,心情倒是开朗极了。“我每回出门,有机会就搜集染材;回去后,可以跟各家嫂子和姐妹一起调染料、染新布,看到大家费心思,夹啦、绞啦、扎啦、糊啦,热热闹闹染了很多漂亮的颜色和花样,我就觉得很开心。” “跟我说这作啥?” “九爷,快过年了,你打算穿什么颜色的新衣?” “我不准你打我的主意。”祝和畅跳开了两步。 “婶儿老嫌你一身灰土,我是瞧着还好啦。”悦眉在他前后绕了一圈,微笑道:“但有时候看起来还是太过暗沉,其实可以镶上蓝灰色的边,既不会太过招摇,又是九爷你喜欢的颜色。” “你敢动我的衣服,我就再也不准你出门。” “好啊,反正我以身相许了,就会认命当丫环…” “别再提以身相许!” 那张老是板紧的脸孔竟然涨红了,悦眉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她早就不将以身相许放在心上了,只是开个小玩笑,该脸红的不是她吗? 九爷呀九爷,她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知道更多的九爷。 “九爷为什么叫九爷?是有很多兄弟姐妹,排行老九吗?” “不是,我只有一个哥哥。”他如实以告。 “那也应该是二爷,这九从何而来?” “因为我是九命怪猫,像你一样,怎么死都死不掉。” “为什么?” “有空再跟你说。”祝和畅冷着脸,转过身,不打算理她了。 “那我回去问婶儿好了,还是待会儿我问祝福…” “不准问!”那是他的奇大辱啊,他猛地转回身,劈头吼道:“你问也白问,叔儿他们发过誓,不会说的…”一瞧见她带着盈盈笑意又好奇万分的清丽脸庞,他忽地呛了一口气,用力咳了一声。“咳咳!想管爷儿我之前,先看看你自己。嗟,不管你再怎么穿男装、扮小厮,十个有九个会认出你是姑娘家,现在你又戴上这玉镯子,男不男、女不女,人家还道爷儿我带着你,莫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什么癖好?你的癖好不就是唠叨?”赶在他眼睛火之前,悦眉忙笑道:“那我将镯子用棉绳圈起来,当项炼挂在衣衫里头好了。” “没用啦,你这张脸太、太…”太好看,太妩媚。 祝和畅张大嘴巴,为呼之出的话而惊心动魄。曾几何时,她不只养好了身子,连整个心境和面相也变得焕然一新,不再冷然,不再刚硬,彷若丽,如红花,又似眼前遍地盛开亮眼的大朵黄菊。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祝九爷果真跌进小姑娘的染缸里了吗? “我的脸怎么了?”悦眉不解地望着猛揪头发的九爷。 “九爷!九爷!”远方传来声声急呼。祝和畅心头一跳,那是留在京城的大锤,一定有急事。 “九爷!”大锤快马驰骋,很快来到他的面前。“终于追上了!祝大叔要我给你送一封信,要你无论如何一定得赶紧回老家一趟。” 马蹄卷起寒风,花菊枝叶摇摆不定,祝和畅脸色严肃,打开信件。 这不是叔儿写的,而是睽违十一年的大嫂写来的。大哥留下的产业出现危机,孤儿寡母求助无门,务必请叔叔回家保住祖产。 他将信纸放回信封,捏在手里,抬眼望向还在气的大锤。 “大锤,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回去吧。”他淡淡地道。 “可是,我怎么跟祝大叔说?”大锤帮九爷着急“他一再代我,一定要叫九爷回老家,再不回去,祝家就完了。” 叔儿那么多话!祝和畅习惯性地拉下脸,但他发不了脾气,一颗心反倒往下沉,好像下头悬着一块巨石,非得将他拉到最深的谷底不可。 仰头看云,踱出了几步,再低头看花菊,然后望向遥远的天边。 这不像九爷。悦眉从没见过他这副深思却又犹豫不决的样子,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反应,好似被突如其来的冰块冻住,甚至目光也呆滞了。 她随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远方有山,朦朦胧胧地笼罩在云岚里,山外有天,九爷的故乡就在那边吧。 “九爷,那座山总要爬过去。” “不爬。”祝和畅收回了视线,语气平板。 “九爷曾带我爬过一座很艰困的山头。”悦眉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鼓起勇气,坚定地道:“现在我愿意陪九爷一起爬过眼前这座山。” “你以为你是谁!”祝和畅扬起了声音,怒目而视。 “我是不能做什么,更不知道九爷在想什么。”悦眉仍是定睛看他。“衺圩懿荒芄馑挡涣罚靼椎览恚词遣蛔觥!?br> 衺郏∽:统┒傅厥テ疲匪煽酃饣辽ⅰU饧一锸撬钌畛痢⑷匆彩亲畲嗳醯囊徊糠职 ?br> 他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世情,从此淡然以对,其实还有一个尚未长大的衺郏桃獗凰卦谛牡住悴刂皇翘颖埽皇翘谷幻娑浴?br> “好,你跟我一起去。”他又握紧拳头,昂然望向天边。 ********* “这里是一万两银票的抵押,还有我祝和畅祝九爷的信誉。”祝和畅用力拍下桌上的一叠银票,面色严正,语气刚毅,一双深邃的黑眼梭巡散坐在屋内的众人,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道:“你们不能再为难我祝家。” 那不怒而威的气势令十来个大男人为之震慑,个个缩在座位上,你看我,我看你,使眼色,努嘴皮,很快就达成共识。 “是、是。既然祝家的男人都出面了,还有随时可以兑现的银票当保证,官府也在抓人了,我们还怕什么呀。” “嗳,原来祝九爷是祝大爷的亲弟弟,早说嘛,就不来要钱了。” “九爷在京城的货行可是响当当的出名,前两年我有一批货要从京城运回来,本想找和记的,却是挤不进行程,早知道就攀个祝大爷的面子,请九爷通融通融啊。” “大家有来往京城的货物,以后尽可来找我。”该做生意的时候,祝和畅还是要顺便宣传一下,但他神色依然严肃,以昭告天下的语气道:“我侄儿祝刚虽然才十五岁,可他聪明果决,又有我嫂子和几位数十年的忠心老管事帮忙,我对他掌理祝家产业有莫大的信心,在此祝某请各位乡亲父老多多照顾了。” 他说着,就往众人深深拜了一个揖,祝刚和母亲也马上起身,至诚至恳地跟着拜了下去。 “哎!九爷客气了,我们和祝大爷生意往来这么久,当然是希望继续下去了。刚少爷年少有为,一定没问题的啦。” 众人一阵吹捧,再也没人提及要钱,最后全部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去。 祝家大嫂长长了一口气,松了眉头,疲惫地坐了下来,突然又站起身,拉着儿子祝刚,母子俩就往祝和畅跪倒。 “大嫂,不要这样!”祝和畅吓了一跳,马上扶住。 “二弟,谢谢你…多亏有你了…”大嫂下眼泪,还想再跪。 “叔叔,谢谢你的帮忙。”祝刚掀起袍摆,双膝落地,红着眼眶道:“刚儿代替娘,还有死去的爹向你磕头了。” 祝和畅一边要扶住大嫂,分不出第三只手来拉起侄儿,急得差点拿脚踢开那颗拜下的少年头,这时悦眉已奔了过去,蹲下来制止祝刚。 “刚少爷,你快起来,别折煞咱九爷了。” “他该拜的。”大嫂哽咽地道:“二弟,是他爹对不起你…”“大嫂,别提了。”祝和畅扶大嫂坐下,又忙着转身扶起祝刚。 “当年,我也劝过他,毕竟是亲弟弟,不要做绝了。”大嫂拿出帕子拭泪,缓缓吐出多年的心事“可他说你在外头学坏,不能相信了,怕你要胡乱变卖祖产。其实,他就是想要你这一份…对不起…” 祝和畅陡地握紧拳头,深深了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悦眉看去,她则是轻柔带笑,拿起两手,指尖斜搭在一起,权充是一座山。 “大嫂,都过去了。”他放开拳头,一直绷得僵硬的肩膀松卸了下来,笑道:“我那时年轻识浅,被人骗得团团转还帮忙数银子,若不是哥哥这样做的话,或许我就糊里糊涂将爹留下来的田产给卖了。” “我们还是对不起你呀。”大嫂摇了头,仍是难过地道:“那时听说你想不开,在山里自杀,让祝添给救了。我赶去看你时,你和他们一家却离开了,从此不知去向.呜呜,二弟,嫂子知道你是恨你哥哥的…” “笨蛋才自杀,我是被暗算的。”祝和畅垮下脸。他和哥哥之间的恩恩怨怨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澄清事实,还我名誉。 “咦!” 于是乎,祝和畅一五一十道来。原来,当年他被骗徒刺伤子祝家山中的伐木小屋,幸赖守山的家丁祝添相救;醒来之后,万念俱灰,请求祝添速速带他离开故乡,一行四人来到京城落了脚,他也改了名字,重新展开新生,做起货运的营生。 悦眉和祝大嫂他们一样,都是第一回听到他这段经历。她望着他平淡说来的脸孔,提及受伤过往,不见激动怨恨,仿佛只是在说着那个叫做衺鄣哪昵崛说?a 故事:反倒是谈起京城的事业,讲着讲着就眉飞舞了。 她轻逸微笑,心情跟着云开月见明。就是有了那样的过去,才有今的九爷;他回到了故乡,找回他的红花,也越过了心里的那座山。 “唉,原来是改了名字。”大嫂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抱怨地道:“难怪这几年都找不到你。怎么不递个消息呢?要不是从舜禹表弟他家传来消息,说你去找他,嫂子还不知道你在京城。” “这回我也请表弟帮忙关照,要地方衙门眼睛放亮点,尽快抓到假造哥哥买卖契约的可恶商家,到时就能拿回银子了。” “二弟,你花了不少钱吧?”大嫂又显得些许不安,着手中的帕子,叹了一口气。“衙门认定那是真契约,不理会我们的告状。我带着刚儿到舜禹老家求了好几回,请他出个面,但是他家那个碧霞啊,什么亲戚呀,当了官夫人就不一样了,不是闭门不见,就是暗示我要拿钱出来。可我们拿不到货钱,又被催着付款,怎有办法啊。” 陡然听到一个久违的名字,祝和畅心头一跳,但仍不以为意地笑道;“大嫂,官场就是这样,拿人钱财,与人方便。刚儿,你这回学到一课了。人心险恶,谁能信,谁不能信,自己一定要看准拿捏好。” “是的,叔叔,我懂了。”祝刚用力点头。 九爷又花一千两银子打点了。悦眉不只心疼九爷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也心疼他这几不眠不休的奔波打点。先是赶回故乡了解情况,又赶到京城送钱,再赶回故乡安抚债主…总算一切底定,但九爷也累了。 望着他掩不住倦意的眼眶黑晕,她又想到自己也是让他花了一千两银子给抢救了回来的。这几随他奔波,她切身感受到那种急如星火的焦虑心情:若说祝刚和大嫂是他的王亲家人,那她在他心中又是怎样的分量呢? 她不为自己的猜想感到可笑。当初他只是心不甘情不愿,被迫当好人罢了…唉,这个事实却令她有了更大的失落感。 “二弟。”大嫂又道:“你出的钱,嫂子一定会还你。还有,属于你那一部分的田产也得归还给你,明天就请…” “大嫂,快过年了,别让管事们忙了。”祝和畅摆摆手,好像要把什么麻烦事扔出去似地。“今天晚了,我想明天一早请家人备好香烛素果,我要过去祭拜爹娘的坟…呃,顺便看看哥哥,给他烧个香。” “好。”大嫂喜极而泣,拿着帕子猛抹脸。“你就留下来过年吧,你难得回来,咱一家人十来年没聚在一起了。” “嗯…”祝和畅瞧着祝刚期盼的眼神,点头道:“我当叔叔的是没什么本事啦,但多多少少可以跟刚儿谈谈这几年赶货的心得,让你增点见闻,三言两语说不完,这可需要几天的时间呢。” “谢谢叔叔,今年过年可热闹了。”祝刚喜不自胜。 大嫂也出宽心的笑容,起了身道:“瞧我都忘了安顿你们了。二弟你的房间还在,我另外帮这位姑娘准备一间…” “这位姑娘…”祝和畅扬起剑眉,吼声之大,震得大家莫名其妙,他拉下了脸,指向穿着男装的悦眉,抖着颤音道;“她她她…她、你们果真看得出她是姑娘?” “是啊。”祝刚少年老成,笑眯眯地道:“她是我的婶婶吗?” “不是!”祝和畅用力吐出两个字,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开。 “二弟一点都没变啊。”大嫂过去拉悦眉的手,快地看她浮上红晕的脸蛋。“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二弟真是粗心,也不介绍一下,我瞧他处处看你眼色,紧张兮兮地将你带在身边,看样子是离不开你了。” 是吗?离不开九爷的是她吧?悦眉不多想,也不奢想,将所有的心田心深深掩埋,独留脸颊两朵淡淡的娇柔红花。 ********* 溪水清清,薄雪轻覆石块,九爷故乡的新年,微冷,清,恬静。 祝家庄园的后山,小溪穿过,山林清幽,悦眉独自沿溪而行。 九爷好像很喜欢来这里:只要没事,他就带她到这儿闲步,两人也不说话,就是静静走着,偶尔听他吹嘘童年死野狼的英勇事迹。 这座山往后面连绵而去,全都是祝家的林场;当年衺劬褪恰八馈痹谏钌嚼锿返男∥荩タ矗词前诔龀袅常酪膊豢稀?br> 她轻浅笑,往林子走去。她之前发现里头有几株黄檀木,这是绝佳的黄染料来源,她打算查看一下生长情况,看是否能求九爷让她砍下一段木材,好可以带回京城调制染料。 “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林子外突然传来祝和畅冷冷的声音,悦眉一回头,从林间树间见到九爷站在溪边,神色极为冷漠,旁边则站着一个美而贵气的妇人!与其说贵气,不如说是服饰妆扮贵气,脸上却带着一股怨气。 九爷不是带着祝刚和往来商家吃饭吗?她心脏遽然用力一!那是连结到九爷身上的绳子,曾几何时,竟已拴得如此紧实了? “钲哥哥,我盼了你好久,你终于回来了,难道我们不能聚聚吗?”美妇人幽幽地道:“想当年,我们常常到这儿玩,我说要溪边的花,你就去采来,我…” “汪夫人。”祝和畅并不看她,只是维持礼貌地道;“你想采花,我去喊你的丫环过来。” “钲哥哥,你怎么变得这么无情!以前你都唤我一声霞妹的。” “汪夫人,你现在已是侍郎夫人,你我如此私下单独会面,教人见了成何体统,更怕坏了你的名声。” “名声坏了就坏了,就让汪舜禹休了我吧。”碧霞泫然泣,神情哀怨,声声悲切地道:“我嫁了这个丈夫,简直是守活寡、生不如死。你表弟官位越爬越高,妾也越娶越多。他很聪明,不管到哪里赴任,只要是玩腻的女人就送回家乡,他身边永远只有一个他最爱的新宠,绝不会有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吵他…” “等等!”祝和畅大声打断她的叨絮。“你找错对象抱怨了。” “钲哥哥,你过去最爱听我说话唱歌了。”碧霞贴近了他身边,眨着一双描了黑线的眼睛,如慕如怨地望着他。“过去的情分你都忘了吗?非得要像个陌生人一样待我吗?” “没错。”祝和畅仍是不加宽贷“虽然我们曾经是青梅竹马,但如今你是我表弟的夫人,不同的身分,就该有不同的礼节和分际。” “我知道了,你还恨着我,恨我当年离开你。可你也得为我想想,我爹不喜欢你,你又没一个正当营生,我跟着你,很不安心…” “我走了。” “钲哥哥!别走!”碧霞伸手拉住了他,滚出了泪珠。“你也恨我不帮祝家吧?可你也知道,舜禹伸手就要钱,表嫂拿不出来,来了就哭,我自己都很烦了,还得送信到京城那么远的地方,实在帮不上忙啊。” “谢谢你的关心。”祝和畅拿开她的手,拍了拍衣袖,转身就走。“祝家问题已经解决,不必汪夫人费心了。” “钲哥哥!”碧霞凄切地呼喊着,忽然拿手摸着脸庞。“是我老了,难看了,是不是?听说你身边跟着一个漂亮丫环…” “她不是丫环!”祝和畅猛然转回头,瞪大眼睛。 “不是丫环,又是谁?”碧霞锲而不舍地追问,随之又拿起丝帕幽幽抹泪。“表嫂都说了,你很喜欢她。我自知嫁过人,又生了两个孩子,你再也看不上眼,可我不求名分,我愿意委身…” “你在说什么…”祝和畅生气地吼道:“不可理喻!” “钲哥哥,我后来才明白,你是真心喜爱我的。”碧霞也就继续不可理喻下去。“汪舜禹只图我爹的名望和我的美,娶了我之后,成天念书准备科考,考取了,又去追求他的飞黄腾达,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好寂寞,两个孩子又笨又不懂事…” “你仔细听着。”祝和畅一再打断她的话,摆出了最冷漠、最严肃的脸孔,义正辞严地道:“二十岁以前的祝钲,的确是喜欢过他的霞妹,但这都过去了:你嫁了表弟,我去了京城,我们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你为什么还活在过去?” “我没有活在过去。”碧霞出凄美的笑容。“听说你回来了,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有希望改变人生。” “改变什么?你知道我在做什么营生吗?” “我知道你现在是祝九爷,开了一家很大的和记货行。” “为了运货,我一个月至少有二十天不在家,甚至出去一两个月都是常有的事。我问你,你可以再度忍受这种寂寞吗?” “我…我…”碧霞嘴抖动着,说不出答案。 “我过去不长进,你离开了我,我不怪你,这是你的选择,我祝福你;可是过了十年,你说过得不好,想要回到我这里,汪夫人,我祝和畅明白告诉你,你这不是喜欢我,你只是不想再过那种寂寞的生活罢了。” “钲哥哥,不是的!”碧霞急道。“我都愿意委屈当妾了,只要你肯让我弥补当年的过错,在家等你送货回来又算什么!” “你何必苦苦纠我?你想改变你的人生,尽管去想办法。可你自个儿不转转脑筋,只想靠我来帮你超度升天、离苦海,这是不可能的。”祝和畅始终语气强硬,说到这里,几乎变得面目狰狞了。“汪夫人,我再告知你一句话,现在的祝和畅已经不是当年的祝钲了。” “好凶喔!”碧霞眼眶中蓄满了惊吓的泪水。 “爷儿我很久没讲道理教训人了,大过年的,我不想生气。”祝和畅头也不回地拂袖快步离去。 “钲哥哥!竟然丢下我走了…”碧霞追不上他的脚步,哭丧着脸道:“钲哥哥变了?不,他以前就这样鲁莽了,呜!” 又掉了两滴泪,她弯身面向溪水,拿着丝帕拭净哭残的粉妆,仔细地拿小指抹匀瓣的胭脂,提了提眼角的脸皮,这才悻悻然离开。 溪水依然清清,倒映过妆的水面,再度映上蓝天白云。 悦眉站在林子里,只觉得全身一阵寒栗。 终于见到衺鬯拿米恿恕暝率亲罾骱Φ纳笔郑羧湛砂拿米泳谷槐涞妹婺咳牵庵种幌氲阶约旱淖运脚嗽跖涞蒙暇乓 ?br> 她不认为九爷会吃回头草,但她害怕九爷对女人纠的厌恶感。 当初自己苦苦纠云世斌时,不就是这副可憎的嘴脸吗?人家明明就是不爱了,却硬要对方给个说法,结果为自己惹出了不少事端。九爷从头到尾参与其中,亲身感受到她的任和固执,他是不是很嫌恶她这种胡搅蛮的泼妇作为呢?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九爷本来就不想留她的,是她硬要留下来当伙计…即使九爷后来对她有了一点点什么感觉,是否也因为深刻了解到她这段不堪回首的一切,因此心存疙瘩,对她若即若离… 她在患得患失什么呀!明明就是不敢奢想的,将来,她一定会欢迎快喜恭喜九爷娶上一个最好的九… 心头一酸,她慌忙抹掉不知何时滑下的泪水,整了整祝家大嫂特地为她打理的过年新衫裙,坐到了黄檀木下。 倚着树干,她轻轻枢着树皮,枢着揠着,想着想着,手酸了,思绪也累了,树干庞下清透的汁,彷如泪痕。 魂游太虚,总是这样渺渺茫茫的,不知何处才能安身立命… “眉儿,眉儿,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是九爷唤醒了她,她一睁眼,就看到他蹲在她面前,正下外袍将她裹了起来,嘴巴还是照样叨念着:“天寒地冻的,这种地方也能睡?换上女装就忘了加件袄子吗?太阳都快下山了,我到处找不到你,幸亏爷儿我记好,记得你提过这里有做染料的树,果然让我找着了。” “九爷,和客人吃完饭了?里她心口热,眼眶也热了。 “吃完了,有人来闹场,吃到反胃。算了,不说了。” 她让他扶了起来,习惯地拢紧了他的外袍,在他的温暖里,她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抬头便直直凝望那双也正凝视她的眼眸。 “九爷,我能抱抱你吗?”她的声音好轻,似乎就要飘走了。 “抱…”祝和畅一时愣住了,黑眸更深,目光更凝,却是不再犹豫,伸手就将她拥进了怀抱,双臂收紧,轻抚她冷的头发道:“很冷吧?我再请大嫂帮你找一件更厚的袄子,还要一顶毡帽。” 悦眉没有回应,只紧紧贴住他温热的膛,怯怯地用手环抱他伟岸的身体,嘴角噙着一抹极轻淡、极足的微笑,再将逗留在眼眶的泪珠眨了下去。 溪水清清,惠风和畅,这是她这辈子最温暖的新年。 wWW.xz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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